第二天一早,言春杏便带着祝酥梨去了城西的宅子。宅子是三进三出,院中被人打理的干干净净,即便许久不住人,倒也看不出荒芜。
言春杏指着屋外的门匾,唤了两个小厮将它换下,从兜里拿出一张纸,交代道:“替我随便寻个木匠刻一块匾。”
一旁的祝酥梨问道:“是镖局的名字吗?”
言春杏点了点头,说道:“昨夜我左思右想,既然是镖局,那便走南闯北,便唤南北镖局。”
祝酥梨称赞道:“简洁明了,甚是不错。”
未过多久,峙柳便领来一帮人,各个膀大腰粗,有些沧桑,脸上和胳膊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深深浅浅的伤疤。他们搬进一匹又一匹的武器,刀刃在阳光下依旧无比瘆人。
“小姐,您吩咐的事都已经办好了。”峙柳指着那群人说,“他们要不是兵部退下来,要不就是江湖匪盗。”
“有没有人发现?”言春杏问。
“百姓都在议论三皇子来洵洲城一事,并无人发现我们。”峙柳回答道。
“三皇子?”言春杏虽说知晓三日后纪焘来洵洲城,但上辈子他来的很平静,走得也很平静,基本上城内无人知晓,可这辈子竟如此大摇大摆。她有些不解地看了看祝酥梨。对方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听那些人讲,三皇子是来调查私盐一事,城内涉及此事的富豪高管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峙柳有些不解,继续说道,“本来三皇子来洵洲城一事只有知府大人晓得,可不知为何,现在整个洵洲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他们都在等着看杨家的下场。”
“杨家?”祝酥梨开口询问,“是不是那个承包水路的杨家?”
“对。”峙柳点了点头。
“想起什么事了?”言春杏压着嗓子问道。
“一个旧人。”祝酥梨说道。
言春杏随意地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峙柳,你上那头瞧瞧,顺便检查检查,要是有东西漏了,可得及时补充,毕竟两日后镖局便得开业。”
祝酥梨见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为将军之时,曾与杨家庶子有些交情。他为了救我,只身入敌,惨遭万箭穿心,却只独留孕中娇妻。他说我救过他们夫妻二人,我却什么都没记得,但是他还是报了这份恩情。私盐一事,本是触及皇家利益,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必须得推一个人出去。那个人就是杨家,如果可以,救救他。”
“此人赤胆忠心,入我镖局必是如虎添翼。”言春杏说,“即便你不说,我也得救下他。此人名叫?”
“杨茂。”记忆太遥远了,祝酥梨缓了缓才慢慢从记忆中将这个名字抓了出来。
言春杏点了点头。
一切整理好差不多已是下午。镖局未有煮饭婆子,又未有收入,言春杏便让峙柳随意准备了午饭。一伙人聚在一张桌子上,除了言春杏和祝酥梨,其余人皆有些紧张,他们从来都没有和大家子弟同席过。一群差不多活了半辈子的人,到现在却连筷子也握不好,惹得言春杏哭笑不得。
她无奈之下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皆是朋友,不必束缚。在下颜肇,日后还请兄弟们多多帮助。”
祝酥梨紧跟其后,说道:“叫我阿酥便可。”
第一个开口的是徐降,皮肤有些黝黑,天生眉毛靠近,有一股凶神恶煞的感觉。他说:“徐降,粗人一个,倒不会讲什么漂亮话,日后多有得罪。”
“徐降?”一旁的少年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惊呼:“莫不是那位鉴京提辖?”
“正是在下。”徐降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应下,转头问了一句:“敢问兄台大名?”
“姜余叙。我不曾同徐兄那般武艺高超,镖局这份工还是我向峙柳姑娘求来的。”姜余叙笑道。
言春杏看了一眼峙柳,却发现她的双颊不知道何时变得粉粉嫩嫩。
在场之人虽说好奇,但没有一个人出口询问。
“那日峙柳姑娘只身入了山贼寨子,我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出了什么意外,就跟了上去……”姜余叙顿了顿,看了一眼峙柳,接着说道,“前些日,我听人说有个姑娘招人,我便来试试。书读了几年,这一手字虽不说惊人,却也见得了人。”
突然韦定大笑了起来,说道:“原来那日在寨门口遇到的人是你啊,多有得罪。”
“算是不打不相识。”姜余叙说道。
“洵洲城山贼韦定。”韦定歉意地朝他敬了杯酒,“颜……颜少爷曾有恩与我,那日峙柳姑娘来寻我,我看到你偷偷跟在她后面,还以为你是采花大盗!”
徐降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这小身板要是当采花大盗,怕是连墙都翻不过。”
徐降的话引的众人哈哈大笑。
言家门禁尚严,落日之前,外出女眷必须归家。
峙柳望着远处的那一轮红日,提醒道:“小姐,差不多该回府了。”
言春杏对韦定说:“我记得你寨子里兄弟还有些,你过来帮我,他们呢?”
韦定略显无奈地说:“他们有妻有子,再跟着我打家劫舍不合适,就都遣散了。”
“要是没有去处,都来镖局吧。”言春杏说,“跟徐降他们说一声,要是有兄弟想来都可以来。他们的妻儿也可以住在镖局内,正好少了煮饭的,这样倒也不用再花钱令招人。”
韦定听罢,心中有所触动。
两日后,木匠将匾加工出来,红绸布盖着,中间点缀了一颗大花球。大门口两侧站着人,握着竹竿,上面挂着一串鞭炮。
言春杏并没有出面,而是让祝酥梨代替出席。祝酥梨本家远在西清,即使前段时间来投奔言家也未引起轰动。对于洵洲城内百姓而言,只不过是城内多了一家普普通通的镖局。对于那些大家而言,只不过是城内多了个没有根基的小家族,不值得一提。
祝酥梨命人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响彻云霄。在场之人皆被鞭炮声捂住耳朵,待其结束,祝酥梨喊出了两个丫鬟,端着两大盆糕点出来,大喊道:“今日南北镖局开业,在下请在场的吃份糕点,大家不必客气。”
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少年,提着锦绣盒,对祝酥梨说道:“我家少爷想让你们将这盒子送去京城。”
“进来说。”祝酥梨将人请进了小院,“阿肇,来生意了。”
姜余叙拿着笔墨跟在言春杏的身后。
言春杏问道:“可有什么要求?”
少年说:“我家少爷不喜外人动他东西,得跟着一个人看着。”
言春杏顿时了然,怕送东西是假,护人才是真的。
“行。时间可有要求?”言春杏问。
少年深思了一会儿,最终说道:“时间随你们,主要是东西得没事。”
“好。”言春杏对身后的姜余叙说,“要求都记下来了吗?”
“记好了。”姜余叙等墨干掉后就将纸交到了她的手中。
言春杏起身观察大厅内摆放的地图,说道:“这官路肯定是走不了了。韦定,你可跟洵洲城周围的山贼熟嘛?”
“略有交情。”韦定说。
“那好,我们走山路。”言春杏说,“你跟着我一起互送。”
“这……”韦定有些为难。
“放心。”言春杏笑了笑。
言春杏的娘亲也不是什么安分之人,只不过久居深宅,将那份闹腾劲都磨的差不多了。她曾经对言春杏说,相夫教子本不是她的愿意,只是无奈呀。她娘亲也认为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总得闯一闯,这般才知天地宽广。所以一听说言春杏在城西开了一家镖局,二话不说又出钱买了附近的一套宅子,这几日言春杏便住在那里。而她爹又一股脑的扑在徐姨娘的身上,若不是出什么惊天大事,怕是管都不管。
就像上辈子,言春杏被纪焘蒙骗双眼,离家做了纪焘的军师,她娘也未说些什么,只是劝她小心。
第二日一早,昨日那位少年带着另一位少年早早就到了南北镖局。言春杏见他身后之人,略显惊讶,不过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脸上。言春杏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来的那位少年是纪聖,当今圣上第七子。
上辈子,纪聖可没来过洵洲城。
言春杏指着门口的那辆马车,说:“既然你们不选其他镖局,而偏偏选了南北,那么我猜定官路肯定是走不了,由此我们走山路。山路崎岖,若是马车做得不舒服,那也得忍着。”
“颜公子果然聪慧。”纪聖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忍。”
“如此甚好。”言春杏将人牵进了马车。
离去前她同祝酥梨讲道:“替我看着些,一来一回怕是得两个多月。若发生什么大事,你看着办。”
“行。”祝酥梨点了点头。
言春杏按着马鞍,一跃而上,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马长鸣一声就朝着城门口走去。那日言春杏同韦定讲过后,有不少人跟着韦定来了镖局。言春杏便选了四人出来,分为两拨,一拨跟在言春杏的身旁,一拨随同韦定护在马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