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木屋食堂,空空如也,宛筝愕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怀疑是否走错了门,眼前除了一排排低矮的木阁楼和几个八脚香炉,连个桌椅板凳的影子都没有,更别提食物了,百里弈这是要饿死人的节奏?
“看着……这不像是用膳的地儿。”小花忍不住先宛筝一步循问。
“当然,这是沐浴更衣的地方。”
“原来真走错了地方!食堂在哪里?我的肚子一直哭个不停,快些拿些食物来安慰安慰它。”
“玄跻山有玄跻山的规矩,用膳之前需焚香沐浴,你们晓得,这里的灵兽身份尊贵,非同一般,有些自不量力的生灵,总是想方设想地混到玄跻山,妄想通过不劳而获增长灵力,焚香洗澡就是为了驱走它们。”
郎佩说着,从小花身上择下一枚蜘蛛,作势将它扔到了香炉里,蜘蛛顿时现了原形,变成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儿,战战兢兢地跪到地上求饶:“仙者饶命,小妖不是故意闯入圣境,小妖只是闻着这位灵兽大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桃香,一时起了口腹之欲,才攀爬上他的身体跟了进来,仙者大人海涵,还望宽恕小妖。”
“哈哈,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同行夸我身体香,还是个母的。”小花对小女孩儿起了兴致。
“你叫什么名字?”
“珠儿。”
“蜘蛛的蛛?”宛筝插嘴问。
“非也,珍珠的珠。”
“这芳名真不错,比小花的名字有书香味。”
小丫头生得标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让人见了心生怜爱,宛筝见小花着实稀罕这小丫头,遂央求郎佩收留珠儿,郎佩本不想多管闲事,宛筝却拿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鲛人珠赠予郎佩,见到鲛珠,郎佩心下大吃一惊,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推辞了几番后欣然接受。
这珠子看似呈象牙色,其实不然,乃货真价实的绛红泪珠。
他长常年侍奉奕君,故而知晓,鲛人,本龙族分支,落地而长生,绛红泪珠,乃用情至深的鲛人受情伤哭泣所出,鲛人倾其一生仅可泣三次绛红鲛珠,泣一绛珠者,眼眶干涩,近乎盲也,不辨世间颜色,泣二绛珠者,失永生,丧神技,自此珍珠绝也,若周而复始,一而再,再而三,泣珠者为情伤所困,恐化泡沫为乌有。
一颗绛红泪珠相当于鲛人的半条性命,这傻丫头竟什么也不懂,把如此罕见的宝物拱手让于人。
浣洗完毕,一行人被领至花庐用膳,周围鲜花环绕,仙气袅袅,仿若走入了一幅神奇的画卷,各种长相奇特的动植物井井有条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悠闲地等候食物的到来。
“瞧那几个丑陋的家伙,竟然只有两只眼睛两只腿。”
几位身形巨大的蚂蚁滑稽地坐在窄小的木榻上,以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着地上的几颗小米粒,鄙夷地议论着渺小的家庭新成员,尽管它们已经压低了讨论的声音,可宛筝几人还是听见了。
“在这个古怪的地方,我们千万不要惹到大蚂蚁,遇到它们尽量绕道走,否则,它们一个转身,便会将我们碾成肉饼。”
宛筝边说边瞅了一眼巨蚁那布满绒毛、如柱子一般粗壮的钳爪,浑身骤然起满了鸡皮疙瘩,她小心翼翼地像躲避毒蛇一般绕道而走,
那巨蚁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用手指轻轻碰了她一下,扑通!宛筝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推倒在地,痛得头嗡嗡作响。
“哈哈,小饭粒,你还好吧?”巨蚁大笑着伸出钳子,众人以为它会扶宛筝站起来,谁知它又调皮地将宛筝弹倒在地,然后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要不要反抗?不反抗的话,让它把我当作虫子耍弄也太丢人现眼了,可若反抗的话,凭它那只庞大的钳子,不,不是一只,是六只,捏死我岂不易如弹尘?当下还是保命重要!
宛筝一言不发地忍受着巨蚁的戏弄,跌倒了爬起来,跌倒了再爬起来,江寒翁再也无法冷眼旁观,拔剑刺向巨蚁,小花却不知何时搬了一块硬邦邦的面饼及时地砸晕了江寒翁,只见江寒翁手中的宝剑咣啷落地,身子一倾,整个人颓头即将晕落在地,小花飞快地用身体接住他,羞愧地看了宛筝一眼:“你先忍一忍哈,我们去撒泡尿速速就回。”遂横冲直撞地朝门外飞去。
“小花你不讲义气,亏我还用珠子给你换个玩伴。”
当巨蚁那大拇手指一般粗的绒毛碰到宛筝的衣角时,她终于抑制不住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哇的一口将消化已久的满腹食物吐在了巨蚁的钳子上。
巨蚁停止住动作,怔怔地瞪她。
“没事,只是脏了一丁点儿而已……”宛筝胆战心惊地解释着,心虚地脱下身上的长袍为它擦拭爪子。
还好巨蚁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奇怪,怎么起风了?还是一股热风?似乎打雷了,雷声也愈来愈大,宛筝循着雷声缓缓抬头望去,巨蚁正瞪着井口般大小的眼珠子虎视眈眈地凝视她,鼻腔处的气息越来越粗,空气愈加诡异。
“你、你竟敢冲我吐口水?你知不知道,凡人的一口唾沫可以淹死我多少蚁子蚁孙?”
声音如雷霆灌耳,众兽吓得一声也不敢出。
“不、不是口水,是我腹中的食物,你晓得,我有点吃撑了,便,便吐出来让与您、您吃。”
“竟敢让我食你吃剩下的残渣!”
巨蚁咆哮如雷,一股震耳欲聋的吼声排山倒海般袭来,食堂开始晃荡。
“大家快逃哇,蚁后发火了,房屋要塌了……”
适才井然有序的灵兽们一哄而散,四处奔逃,桌椅跌倒声,盘碗碎地声,动物咆哮声,声声不绝于耳,热闹至极。
黑乎乎的钳子犹如厚重的城墙猛然朝她砸下来,宛筝吓得呆若木鸡,恐惧地闭上了双眼,只觉腰间一紧似被人夹抱着升到了空中,睁眼一看,是百里弈!
身后站立的地方被巨蚁用钳子砸成了一个大洞。
“仙蚁,休得放肆,如再这般顽劣,为师只得把你遣回人间。”
百里弈傲然站立在巨蚁面前,巨蚁粗重的气息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他却面不改色。
如此庞大的妖孽去了人间,人间岂不要变成炼狱?这百里弈是不是傻?
“师父!”
“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一时性急毁了柴房,您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山下那帮村民,他们把我当成妖怪,日日夜夜用火防着我,弟子害怕……”巨蚁嚎啕大哭。
宛筝向来心软,见不得别人落泪,看向巨蚁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百里弈察查到宛筝的神色变化,口气缓和了些:“即已知错,那为师就罚你佩戴十年的养心壁,明日太阳出来之前将膳房休葺完整。”巨蚁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连忙向恩师磕头认错,响亮的撞击声将大地震了几震。
“百里弈,百里弈,今日之事便是个教训,你是不是该教一教臭虫们练习幻形术呢?万一哪天,它们合起伙来造反,岂不把你的仙山搅得支离破碎?”
臭虫?
这小小人也太胆大了吧?要知道仙蚁族最忌讳“臭”字。这下,整个仙蚁族类恐怕都要跑来为蚁后讨公道了吧?
巨蚁瞬间暴怒,一阵无可名状的气息从它身上然出。
不好,它是在发信号。
嗡嗡嗡……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天边降来,数道锋利的锐气定定地逼近宛筝。天际那边似黑云压城一般袭来无究无尽的飞蚁……
本就支离破碎的房屋倾刻间犹如枯败的焦叶被人揉成了碎片,百里弈迅速撑起双手利用神力,制造出一个圆形的防护结界将众人护在穹顶之下。
飞蚁愈聚多,他以一已之力痛苦支撑着,其余仙者见状也纷纷出手相助。
局面竟一发不可收拾!
“山长!把小狐狸交出去吧!难不成真为了她一人毁了整个玄跻山?”
有道声音忿忿地从人群中传出。
“是啊,是啊!刚来就惹出如此祸端,此人断然留不得!”
“将她扔出去受死!给蚁后赔罪!”
百里弈嘴唇微启,念诵咒语,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远处奔涌而来!
漫天的束仙草莫挥舞着婀娜的身姿冲天涌来,满天皆是赤金色,飞蚁似乎很是忌惮这金灿灿的束仙草,乌央央的一大片飞蚁忽然四处流窜,乱了阵形。
而那柔软的束仙草,自动弯曲缠绕化成一枚枚养心壁,紧紧跟随在飞蚁身后究追不舍,找准时机套入飞蚁的脖颈飞快缩小收紧!
方才气势雄伟的蚁群,竟溃不成军,纷纷跌地惨叫连连,被愤懑充浑了头的巨蚁终于清醒过来,不安地缩小了身躯跪伏在地。
一场由宛筝引起的战争轻轻松松被百里弈平定,然而宛筝此举却引起了玄跻山众仙众兽的共怒,百里弈冷脸一沉,毫不留情地下令将宛筝囚于藏书阁。
而江寒翁与小花亦受其牵连被罚入海林砍伐树木修葺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