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天。
上午,朱若榆出现在了江汉路附近,他一边散步一边观察旋宫饭店周围的建筑和地形,为第二天假装刺杀李国深做准备。
在一天前,他根据汤新行动队刺探的情报,得知日本宪兵队将要在旋宫饭店设宴为破获中统汉口党部的行动庆功,同时也为款待准备投降的中统汉口党部副主任史侠。他推测李国深作为前军统武汉区的负责人一定会出席这次宴会,所以就盘算着给这次宴会送点惊喜。
考虑到是假刺杀且李国深并不知情,朱若榆首先就排除了手雷或者炸弹,因为这类手段不容易控制,搞不好就变成真刺杀了;也不能下毒,同样是因为尺度不好掌握,若想用毒药做成刺杀假象,在不提醒对方的情况下,只能在剂量上做文章,但是剂量并不好掌握,大了会把人毒死,不够又容易引起怀疑,而且下毒就算不毒死也会有后遗症,这与总部布置假刺杀的初衷不符。
至于伪造意外事故就更不行了,既不好设计,又不好把控结果,而且做完也不容易脱身,所以朱若榆考虑再三的结果还是用枪,在算好射程和角度后远远地开一枪,他有九成九的把握打不中人或者打不死人,但是却能达到迷惑敌人的效果。
而且为了让敌人坚信军统对李国深的刺杀,他也计划再陆续刺杀一些其他的汉奸,这样结合张蓝刚刚被杀不久的背景下,日本人即使有所怀疑也不得不信了。
其实如果军统总部不下达这次假刺杀命令的话,朱若榆倒很想来一次真的行动,倒不用像刺杀张蓝那般又抛出诱饵,又传递信号那么麻烦,他只需在一些预定的隐蔽地点,比如旋宫饭店旁的停车点,宪兵执勤点等附近埋设定时炸弹,如果能躲过日本宪兵的检查,到时随便一炸也能炸死几个人,毕竟这次宴会这么重要,与会者肯定不会少的。
朱若榆甚至都想过还不如在月初把中统卖给日本人,那样很可能这个宴会也会提前一二十天,然后他既有机会杀张蓝,还有机会杀一些其他汉奸,甚至是宪兵队的军官,毕竟那个时候军统总部没有提李国深,他就算误杀也是白杀,总部挑不出毛病来。
但现在就不行了,如果他提前埋下一颗炸弹,到时碰巧炸死李国深的话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朱若榆一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一边寻找着理想的伏击地点。但周围的建筑要么太近,宪兵队负责安保的人不会给他埋伏的机会,要么视野太过开阔,行动后不利于逃跑;所以他就绕着旋宫饭店越走越远,最后他选择了三百多米外信孚洋行的楼顶,楼顶上虽然看不到旋宫饭店的大门,但可以看到旋宫饭店的临街大窗,窗内就是饭店大厅的一部分,如果李国深要在大厅内走动或者敬酒,应该有机会被他发现的。
然后他又考虑到时那个楼顶是否有日本宪兵或者汉奸执勤,以及开枪后的逃跑路线等问题。如果只有一个人执勤的话,他有把握悄无声息地把那人干掉,但如果有两人以上的话,他就只能选择放弃行动了。
开枪后如何逃跑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信孚洋行的楼有五层高,如果开完枪后他想下楼逃跑,很可能会被相邻楼栋或者街面上执勤的宪兵或汉奸堵在楼梯口来个瓮中捉鳖,那样他就真危险了,这也是他在策划刺杀张蓝时没有选择在对面楼顶用枪的原因。
不过当他看到洋行后面有一排两三层的矮房子时就不再担心了。开完枪后他只要想办法跳到那排矮房子上,再沿着房顶走到一颗大树,顺着大树下到巷子里的小路,就离信孚洋行有五十米开外了,然后从那条小路再走两三百米就到三民路,最后再随便拐两次就能彻底摆脱后面的尾巴,如果有尾巴的话。
之后朱若榆又沿着那条小路往三民路的方向走去,他要摸清沿途可能的路线。
中午,在伪武汉绥靖公署,黄仁杰在吃过午饭后就准备回到他在四楼的房间午睡。其实在此之前他没有午睡的习惯,但自从被软禁在伪武汉绥靖公署之后,他除了在办公室里看报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可做的事情,军法处的那些人连聊天都不怎么跟他聊,就更不要说给他安排一点什么事情做了,所以他每天基本上是吃了睡,睡了吃,如果实在醒了睡不着的话就去办公室喝点茶,看一会儿当天的汉奸报纸。
当然,他在每天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必然要去三楼的厕所一趟,为的就是能见到与他接头的人。自从上次与朱静接过头之后,他以为朱静是伪公署内的人,就特别注意进出的女子,但他观察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再发现朱静。
一直没得到下一步的指示行动,他不得不继续耐心地在伪绥靖公署吃吃睡睡。
黄仁杰回到房间,刚躺下不久,却听到一阵敲门声,他忙坐起来问道:“谁?”
但外面没人回答。
“是谁?”他感觉有些奇怪,就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但外面并没有人。
他又朝两侧的通道望去,却两边都是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而就在他以为是谁在恶作剧时却感觉脚踩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烟纸盒。
黄仁杰一眼就看出那个烟盒有问题,因为跟他平时抽的烟不是一个牌子。他赶紧将门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烟盒。
烟盒里什么都没有,但内壁上隐隐约约有几行小字!
他将那烟盒小心翼翼地撕开,随即发现一段用铅笔写的信息,而他只看了开头两行就立即明白烟盒是新四军汉口情报站的人交给他的,因为开头写的是他们约定的接头暗号。
他又继续看下去,不一会儿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原来那烟盒上写着:“你已無嫌疑,可以請求立即返回隊伍。”
黄仁杰又将那纸条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其它信息后才用火柴把那烟盒放在烟灰缸里烧掉,之后又把灰烬碾碎。
晚上,当周凯回到他在祥云旅店的房间时发现门锁竟然是开着的,他急忙推开门却发现朱若榆正坐在床上看书。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周凯大感意外,他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见到朱若榆了。
朱若榆笑道:“我来找你有点事。你长白了不少啊,这才几天没见。”
“你也说我长白了。”周凯随口答道。
“呵呵!那还有谁说你长白了?”
“额……”周凯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昨天是方岳峰说自己长白长胖了。
“是吴倩,她说我比刚去的时候白多了。”周凯一边答道一边转身去关门。
“那说明你最近去伪绥靖公署去的少了,要多去,不要让他们感觉你一下子变化地太明显。”
“恩!”周凯点点头又道,“大哥,你怎么不去老黄那里租的房子呢?”
朱若榆答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那处房子以后咱们不租了,你暂时就住这里。”
“是因为有人知道那是咱们的落脚点吗?”周凯认为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原因。
“是的。上次别人既然能找上门,那就说明那地方已经暴露了,过两天我再换个新的地方。”
这段时间朱若榆也一直在思考给他送信的到底是谁,但一直没理出头绪。他不是没怀疑过周凯泄漏了消息,但他又根据一个情况一下子先把周凯排除了,那就是周凯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以及落脚点,但是周凯并不知道在那个时间段他会出现在仁和医院;换句话说就是,如果提醒的那人知道在那个时候他会出现在仁和医院,那就一定不是周凯泄漏的消息,而相比之下,和他一起行动的那些军统队员们的嫌疑还大一些。况且周凯还如此年少又几乎没有特工素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双面间谍。
最后朱若榆推断应该是他手下的哪个行动队员是双面间谍,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不打算深究这件事,因为怎么说也是因为对方的提醒他才免遭一劫。
“可是他是好心啊,如果他要害你的话又怎么会留下纸条提醒?”其实周凯很想告诉朱若榆完全不用担心,方岳峰也是抗日的人。
朱若榆则微微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是咱们不能把主动权放在别人手里;我也知道他不会害我的,不过事情不是绝对的,你说万一哪天他被日本人抓住把咱们供出来怎么办?”
“我明白了。”周凯口头应了一句,不过他却心道方岳峰绝对不会被日本而抓住的。
“对了大哥,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不知道叶鹏什么时候回来呢,你说万一他回来派人来这旅店找我,而我正好在张教官那里训练怎么办?”
朱若榆却笑道:“不错!有进步,这一点你都能想到,看来张教官训练人还是有一套的。不过这件事你放心,如果叶鹏哪一天回来,我保准你能很快见到他。”
“那就好。”周凯又心道夸的应该是方岳峰。
朱若榆又道:“还有一件事,你这两天先不要去武昌,明天晚上跟我出去一趟,带你去练练胆子。”
“练胆子?怎么练?”周凯微微激动起来。
“到明天你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在你这里对付一晚上,明天再说吧。”朱若榆边说边拿起水盆,他准备出门到水房擦个澡,在外奔波了一天,他早就累出一身臭汗。
“好,我也去擦个澡。”周凯麻利地找出自己的换洗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