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榆忙拒绝道:“不,晚饭早就吃过了。张主任公务繁忙,朱某贸然前来打扰,已经是失礼了,怎么还敢讨酒喝?”
“呵呵,朱站长太客气了。”听到朱若榆拒绝,张兴民也不强求。
“张主任,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张兴民又伸了一下手说道:“请讲。”
“汉口的美林商行是不是贵部的一个据点?”
张兴民心中“咯噔”一下,他不解地看着朱若榆。美林商行确实是他属下的落脚地,而且里面藏有他的五个资深情报员,但这是他们第九战区武汉情报处的秘密,所以无论朱若榆是出于什么目的提问,他都没法回答。
朱若榆解释道:“张主任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人偶然发现美林商行被日本人盯上了,如果那里有贵部的人,还是尽早撤离为好。”
“好,多谢提醒!”张兴民虽然心中波澜起伏,但面色未变。
“那朱某告辞了。”朱若榆迈出屋门。
“公务繁忙,恕不远送!”张兴民只将朱若榆送到门口,就又回到办公室去了。
此时艾苹也从外面走进了张兴民办公室。
“咳咳……处座!您又抽这么多烟,就不能体谅一下属下吗?”艾苹被满屋的烟呛地一阵咳嗽就埋怨起张兴民,完全没有那种下属对上级该有的尊重。
张兴民却严肃地说道:“马上给二组发报,内容为‘请现在确认是否被监视,如被监视,不必回电,立即择机逃脱,可以舍弃电台,明晚六时十分二类暗号接头。’”
“是!”艾苹一惊,知道事关重大,就立即小跑到发报室。
……
次日早上,钱路权赶着骡车从聚海丰酒楼向城外出发,骡车上载着几口空缸,他的目的地是北方一百多里处大别山根据地里的战地医院。
在前一日,钱路权见到伪定国军一六五团黄团长之后,就将方岳峰的意见告诉他,黄团长经过再三思考,最终决定冒险到伪武汉绥靖公署走一趟,但相应地新四军情报部策反一六五团的进程也要暂停了。
钱路权在往根据地运送物资的同时,还要将伪定国军一六五团更详细的情况以及方岳峰的建议反馈给纵队情报部杨副部长,好让纵队做好下一步的安排。
但是当钱路权走到汉口北出城卡口排队时,却皱起了眉头,原因是卡口处多了一只恶犬,因为前面排队人群的阻挡,等他发现时已经离那军犬只有短短的十米左右了。钱路权急忙悄悄转身想赶着骡车向回折返,却不料早有一个眼尖的日本宪兵注意到他。
“站住!那个赶马车的人!”那个日本宪兵用枪指着钱路权大声喊道,只不过用的是日语。
一旁的几个汉奸宪佐见状,也纷纷替那日本宪兵冲着钱路权高声喊起来,这样一来,钱路权想装作听不懂也不可能了。
钱路权无奈地又转过身,看着向他走来的一个日本宪兵,两个宪佐和一个翻译,以及一条气势汹汹的恶犬。
站在不远处的高一同见状也向骡车走去,他是代表日军武汉宪兵队本部正好巡视到这个卡口的。高一同虽然不认识钱路权,但他认识骡车以及那一匹黑色的骡子,因为他之前在聚海丰酒楼的后院见过。
钱路权想逃跑的动作太过明显,高一同当然也注意到了,所以他判断骡车上应该装了什么东西。
果然,那恶犬一到走到骡车旁就大声叫了几声,把那匹拉车的骡子也吓的连退几步,钱路权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骡子拉住。
一个翻译宪佐问道:“皇军问你为什么要跑?”
“嗨呀,不是我要跑,是我这骡子,天生怕狗,刚才它一见这犬,就掉头想走,我想拉都拉不住啊!”钱路权急中生智,就把原因扯到畜生头上。
那日本宪兵听的不太懂,那翻译便把钱路权的话大致翻译了一遍。
片刻之后,那翻译又说道:“皇军说不对,他的狗只有闻到特殊的味道才会叫,你的车上都装了些什么?”
“就是几个空缸而已。”钱路权指着身后的几个缸说道。
日本宪兵点了点头,这句话他听懂了,但他却不信钱路权的解释,他将手一挥,那两个宪佐就带着那只恶犬开始搜查那辆骡车。
钱路权绷紧了神经,他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周围几人佩戴的武器,并在默默考虑如果是同归于尽的话抢哪个人的枪成功率更大一些。
那骡车就是木板车,木板上只有几口空缸。两个宪佐上去将缸都打开,那恶犬直接跳上骡车就往缸里嗅起来。
“噗!噗!噗!”那恶犬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就从骡车上跳了下来,还不时用前爪去扒鼻子,似乎是有些难受。
那两个宪佐也忍不住捂住鼻子,待看过确实都是空缸之后,又连忙将几个缸都盖住。
见此那日本宪兵脸色一黑,就冲翻译叽哩哇啦地说一通话。
那翻译马上对钱路权问道:“皇军问你这缸是装什么的?”
钱路权答道:“这缸啊,是装咸鱼的,现在天这么热,鱼只好腌起来,要不然肯定得放坏了。”
那翻译又说给日本宪兵听,然后两人又说了一阵。
“皇军问咸鱼是从外面运到城里吗?”
“是的。”钱路权立刻便明白那宪兵的意思,咸鱼含有大量盐分,如果是从城里往城外运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日本人对抗日根据地封锁了盐的运输,当然也包括盐制品。
这时一旁的高一同说道:“应该是军犬闻到了盐或者咸鱼的臭味所以才示警的吧。”
翻译又翻译给那日本宪兵听,日本宪兵犹豫了一会儿又用汉语说道:“通行证!”
“是!”这句话钱路权听懂了,他赶紧把通行证递过去。
日本宪兵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你走吧!”那日本宪兵一挥手,示意钱路权可以出城了。
“多谢!多谢!”钱路权朝几人谢道,又赶着骡车向出口方向行去,而他那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刚才那恶犬跳上车上的一瞬间,钱路权几乎就做好与几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因为那木板车虽然从外表来看一切正常,但上下两层木板的夹层里藏的都是药品,如果要被搜出来的话,钱路权肯定是无路可逃。
还好是那几口装咸鱼的缸没洗干净,散发的浓烈腥味吸引了那恶犬的注意力,要不然钱路权十有八九就得牺牲。
与此同时,在汉口中山路的一间小屋里,李广元将一张字条交给朱若榆,那张字条上是军统总部的回电。小屋也是朱若榆租赁的,是他和李广元接头的备用场所之一。
虽然李广元在敌人眼里的是自己人,一般不会轻易引起怀疑;但朱若榆和他接头时还是时常变换地点。
那字条上只有短短几十字,但朱若榆却足足看了五分钟,最后他才掏出一根火柴将纸条烧掉。
“站长,那李国深还杀不杀?要不要再向总部请示一遍?”李广元询问道。
因为总部给朱若榆的回电是刺杀两人,一个是丁子璜,另一个是张蓝,但军统总部对是否刺杀李国深只字不提。
刺杀丁子璜和张蓝很好理解,因为这两人都属于主动投敌,性质非常恶劣,所以军统清理门户是早晚的事。其中丁子璜就是李国深的前司机,李国深被捕被迫投敌就是因为丁子璜的出卖。
而张蓝此人虽然也属于军统特工,却与朱若榆不是同一部门;在武汉刚刚沦陷之时,张蓝就率领一个小组潜伏下来,小组直属于军统总部指挥;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张蓝带领小组刺探了不少重要的情报。
甚至在李国深刚被捕,军统武汉组织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军统总部全靠张蓝一组的耳目才保持着对武汉的监视;但就在三个月前,张蓝却率领全组主动投敌,并接连出卖几个重要的情报据点,这让戴局长在一怒之下就将张蓝列入了必杀名单之中。
张蓝投靠日军之后,表面上挂着伪军的牌子,但实际只受日军武汉宪兵队本部下属的特高课领导;日本人给张蓝的待遇和权力也比李国深要大的多,张蓝直接在崇德里十六号的一栋楼里领导一个独立的汉奸特务组织,名称就叫“张蓝组”,这一点跟李广元所在的陈文组很像,不过张蓝组在实力上并不及陈文组。
张蓝投敌之后,军统总部出于谨慎考虑,连与朱若榆联络的密码本也更换了,虽然这两条线本来就采用不同的联络方式。
军统总部的命令朱若榆并不意外,但让李广元感到奇怪的是总部为什么对刺杀李国深没有做出回应,毕竟李国深设下圈套诱捕朱若榆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必请示,还是先完成总部下达的命令吧。”朱若榆决定不再提起。
朱若榆不是不想杀,而是顾及到总部会有更深的考虑,比如万一李国深有潜力成为一颗连他都没有资格知晓的暗棋,那么军统总部不给任何回复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把李国深杀了,那就要坏总部的大事。
至于几日前日军宪兵队联合李国深对他的诱捕行动,即使真的是总部让他配合去演的一副苦肉计,看在都是为了抗战出力的份上,他也没有理由去埋怨。
他唯有多杀汉奸,多杀鬼子,去一点一滴改变着长官们心中那一台台衡量战争走向的天平,进而渐渐影响人们对抗战的预期,包括敌人的预期和自己人的预期。
“是。”李广元没有再多问。
朱若榆则又在权衡这两个任务是自己亲自负责,还是交给他手下的行动队,不过他略加考虑后就决定还是自己去做,因为他的行动队还没有站稳脚跟,他不想过早暴露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