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女士,你到底在找什么?”
嘲弄的声音突然自背后响起。
刚刚还轻松得意的女人面色霎时一变,脚下的巨蟒猛的下俯,瞬间降低了身体的高度,同时蛇发向上扬起,狂乱舞动中,若一条条犀利的长鞭,在四周不停扫动着。
然而,在蛇发快速扫动的爆鸣声中,什么都没有出现。
就好像刚刚的声音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女人眉头微皱,却并没有立刻放松,扬起的蛇发上,无数蛇眼亮起,绽放出幽绿色的黯淡光辉,凝视着四面八方各个角落。
霎时间,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在半空中凸现出来,旋即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整片空间就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碎成了无数斑斓的碎片。
“幻术?”
女人微微皱眉,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依旧好好的站在原地,而那三色王座上方,许经年亦是神情淡定的端坐在那,整座宫殿更是完好未损,没有受到丁点儿的破坏。
好像从一开始,这场战斗就未发生过,刚刚出现的只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一场镜花水月。
“什么时候?”女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当然是在你发动攻击之前。”
许经年微笑着用手指轻轻点击了两下王座的扶手,眼神流转间盯着女人的脸“说实话,这只是我的一个尝试而已,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呢。”
“汝是说汝第一次使用幻术?”
女人脸色阴霾,显得有些错愕,“这怎么可能?一个新手怎么能骗到一个意识大师!这不合逻辑!”
“何必否认事实?事实就这样赤条条的摆在你面前,可是你却连相信都不愿意相信。”
许经年嘲讽的看着女人,将头惬意的依在王座右侧的手臂上:“承认自己比别人差真的就那么难么?”
“汝以为自己赢定了?”
女人冷笑起来,神情俨然间已经有些愤怒,“汝确实有很多地方让本座吃惊,但是汝竟敢在本座面前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是狂妄,难道当被本座击穿了这层幻术之后,汝现在觉得自己可还有什么依仗么?”
话音落下,“扑腾”一声。
一对金黄色的巨大羽翼在女人背后猛的扬起张开,然后又豁然向前合拢,将女人的身体掩盖其中。
非人的变化就此开始。
修长的双腿蜕变成巨大的蛇躯,幽青色的鳞片顺着蛇形的下半身蔓延遍脖子以下的所有躯壳,宽大的白色兜袍更是因此炸裂成无数碎片,暴露出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两只兽类利爪。
最为诡异的则是那张脸,原本姿色娇媚的姣好面孔已经变得枯瘦而狰狞,两只巨大的獠牙自猩红的嘴巴里窜出,而那双原本幽绿色的眼也彻底变成了纯净的宝蓝色。
一半圣洁般的纯净,一半邪恶的诡异。
在蛇发狂乱的舞动间,当金色的羽翼再次扬起之时,女人终于在少年面前展露出她真正的模样。
但女人没想到的是。
当她转变形态的同时,许经年身上竟然也发生了变化。
好像水银一般流动的浆液自三色汇聚的宝座上涌动而出,若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汇聚出一只只银白的手疯狂的攀爬到许经年的身体上,好像要把他拉进深渊里一般,不停的增殖,不断的拉扯。
转瞬间,就将许经年的身躯全部包裹其中,液化成一个除了眼睛是纯粹的黑色以外,全身都是银白色浆液的怪异形象。
痛苦的咆哮自异变的喉咙中涌动,已经完全变成了不一样的邪异声音。
他从王座上站起身来,干瘦的身体骤然拔高、强壮,宛如不可一世的王者,神情怜悯的俯瞰着王座下的蛇发女妖。
“这就是汝的依仗么?”
女人的神情愣了一下,旋即目光死死地盯着许经年,好像难以置信。
“是你!”
仿佛触动了某段早就刻意遗忘却根本深入骨髓的记忆。
自异化的非人躯壳中,女人没有了曾为上位者的淡漠和高冷,也失去了深刻在灵魂中的绝望与挣扎,此时此刻,在她的身上就只有愤怒,无尽的想要发泄的愤怒。
她要把眼前的人撕成粉碎,撕成粉碎!
“为什么是你!”
她恶狠狠的咬着牙,自愤怒中抬起眼眸,和那怜悯的眼神四目相对。
“杀了你!”
她张开利爪,金色的羽翼在背后煽动着,无数的蛇发同时发出刺耳的嘶鸣。
“我要杀了你!”
于是,风声呼啸。
在令人不寒而栗的刺骨杀意中,女人扬翅而起,带着积郁心中的哀怨和暴戾,向着王座上的男人发出了含恨而出的致命一击。
“感受我的痛楚吧!”
尖锐的嘶吼中,金色的狰狞身影眨眼而至,锋利的利爪破开了一切阻碍,撕碎了一切格挡,带着无尽的怒火和哀嚎,一爪掏出。
然而。
爪锋划过许经年的身体,却只勾起一道银色的流光。
许经年的身影像是泡沫一样“嘭”的炸开。
“胆小鬼!你还要逃避么!”
女人咆哮着,金色的羽翼上,无数狂暴的巨蟒虚影狂涌而出,狂乱的力量如同不要钱一般肆意挥霍着。
“胆小鬼,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怒吼声中,百余条巨蟒在巨大的宫殿疯狂动荡起来,如同毁灭一切的暴风,摧枯拉朽的将宫殿内的一切都毁灭殆尽。
琉璃破碎,大地裂开,坚实的庭柱被扫为两断,神秘的书籍被碾为尘埃。
漆黑的天空下,冰冷的暴雨从天而降,严酷的雷霆在宫殿顶端纵横。
宛若即将灭世的末日之景。
一片残垣。
女人扬起头,本就狰狞枯瘦的面孔上更是如小蛇一般鼓动起一条条青色的血管,她张开利爪,愤怒的对天空怒吼:“胆小鬼,你就只会逃避么?”
哎。
在死寂中,一声无奈的叹息响起。
紧接着,在无数残垣断壁的废墟声中,几道银色的浆液骤然突破尘埃,然后猛然扩大,化身为巨大粗壮的长鞭,抽向了咆哮的蛇发女人
然后,越来越多。
女人怒吼着,展开双翼飞向了空中。
可一条银色的长鞭瞬间缠住了她的蛇尾。
然后,翅膀、手臂、利爪、脖颈,越来越多的银色长鞭在体面上刺出,将女人的全身上下缠个严严实实。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么?”
出乎意料的,此时此刻,女人反倒平静下来,她地下头,看着在地面上重新凝聚成人性的银色身影,双眼之中,宝蓝色的目光凝动出莫名的力量。
紧接着,浩荡的宝蓝色光芒骤然绽放而出,瞬间照亮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爆发!
所有被光芒抚过的地方,都如同白化一般被覆盖上一层石灰般的惨白颜色。
无论是没有生命的物质,亦或液化流动的躯壳,全部缓缓的石质化。
“喜欢么?这种感觉。”
她淡漠的看着脚下,看着那个始终在地下安静凝望他的身影。
“在死寂中接受审判,受到不该属于我的蛇发诅咒。”
“在沉寂中等待万年,被封印在一个又一个的躯壳之中。”
“在每日每夜每一分每一秒,承受着心火灼烧的鞭笞。”
“这就是我的痛苦,这就是在我痛苦中滋生出的能力,你感受到了么?”
她张开双翼,霎时间,所有缠住她的“鞭子”轰然碎裂成齑粉,散落出漫天的尘埃。
“结束了。”
雷光闪烁之中,她缓缓下降,来到正不断抵抗“石化”的银色身影之前。
“现在,我不光要吞掉你的识海,我还要保留你意识的一丝火种,让你在我的意识之海里,承受着永世不得安生的审判和沉沦。”
她伸出爪子,自灵魂深处燃烧的愤怒像是复仇的毒蛇猛的扎入许经年的胸膛,狠狠的刺入他的心脏之中。
吞噬,开启!
她凝望着他,凝望着那双黑色看不出表情的眼。
她伸出另一只爪子,像是要抚摸。
然而,她的身体却突然僵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女人陡然发现,自己的爪子竟然不知何时褪去的兽躯,化作人形。
痛苦和诅咒赐予她的力量在她身体内急速消退着。
怎么回事?
女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吞噬到对方半分的意识,反而被那银白色的流动浆液逐渐蚕食。
“不!”
女人怒吼着,想要拔出自己的手臂。
可是,她的手臂却宛如陷入漩涡中一般,恐怖的吸力自那心口处传来,非但没有拔出,反而逆流出银色的浆液,瞬着她的手臂开始缠绕。
女人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银白色的流体开始覆盖向她的全身,旋即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她握手成拳,疯狂的捶打着身前男人的胸口,奋力而无力的挣扎着。
“够了,到此为止吧。”
银色的双臂张开怀抱,然后像母亲一般将女人抱在怀中。
“你的意识,我收下了。”
在最后一抹浆液将那绝望的眼神彻底覆盖之后。
许经年脸上的银色流体亦是同时缓缓褪去。
随后,整个宫殿亦是再度发生了变化。
淡银色的流光消退,随机散落出无数雪花般散落的莹莹星光。
整座宫殿依旧完好无缺,只有三色的王座之上,脸色苍白的少年抱着怀中“永久沉睡”的女人,再次无奈一叹。
双重梦。
受启发自他亲身过的慈悲的“梦魇之域”,用的是前世某个电影中的迷幻手法。
当许经年发现这里是自己意识具象的空间之后。
就知道这里将是掌握催眠术的他,唯一的主场。
每个催眠师为了防止自己被其他人催眠,都会在自己的意识中设下意识提醒。
也就是女人口中说过的“意识守卫”。
许经年就是以此为基础,发动幻术,并通过“双重梦”或者“梦中梦”这种在“盗梦”电影中看到的手法,同时不断诱导女人的情绪,激发她的愤怒,让她失去理智,一步步踏入自己的陷阱,直到被吞噬。
“明明在外面的话,你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
“可惜,你不该在意识空间里招惹一个能够使用幻术和障眼法的魔术师。”
“尤其是这个魔术师还是个掌握着万象这种怪异杀器的时候。”
“愿你结束往日的痛苦,在死亡中享受安息。”
许经年怜悯的看着怀中的女人,用手抚过她空洞的眼眸。
“睡去吧,在永远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