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
许经年一如既往的早早来到了云时钟表店。
开始扫地,拖地,擦拭招牌、柜台。
能成为出云国最年轻的钟表匠,除了提前学好了叶青云教给他的“机关术基础”以外,自然而然就是因为他的这种勤快能干,及早就得到了云时那位吝啬掌柜的赏识。
否则,任凭他如何偷学,也是没机会通过钟表制作修理学到一些关于机关术精髓的。
虽然也因此招惹到了一些同龄学徒甚至钟表匠老职员的嫉妒,可架不住许经年性格极好,嘴巴又甜。
再加上那年轻的身体里住着个在蓝星职场打拼过的老灵魂,完全是个“不粘锅”以及“自黑怪”的滑头属性。
所以总是让那些“小黑手”把挥出的“拳头”砸在“棉花”上,摆出一副让人明明看不惯却又偏偏干不掉的赖皮架势,让人极度的窝火。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招惹他这块扶不上泥的“烂墙”,只能顺势把“晨间清洁”这块没人愿意吃的“苦蛋糕”全部推给了许经年,让许经年这个“烂墙精”自讨苦吃。
他们不知道,许经年完全乐得如此,甚至还是整件事情的幕后推手之一。
毕竟,能这么正大光明记录各种机关零件精准资料的机会可是少之有少。
不过,意外的是。
今天许经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抓紧时间来记录零件资料,而是默默的对着一面镜子闷声发起呆来。
肤白发黑,五官深邃,细长的双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这就是这辈子的许经年,虽说比不上叶青云那种好似大明星般的英俊柔美,但比起前世的那个他,却也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许经年时常嘲讽自己,不用整容就能变帅,这大概是每个穿越者都必备的福利。
可惜此时此刻,他却首次觉得,自己这张脸是不是变的平凡些才好?那种走在人群里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路人甲是不是才更适合他?
真要被那老混蛋认出来可咋办啊......
烦躁的将镜子拨到一旁,许经年望着挂在对面墙上滴答旋转的挂钟,莫名的叹了口气。
自己咋就突然变得这么怂了呢?
虽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和许如颜的师徒关系在五年前近乎破碎到冰点,甚至完全可以说的上恨意强烈,可架不住在这五年之前,许如颜真的对他“好”到掉渣啊。
他曾经检索过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
他发现,这具拥有超强记忆力的身体存留的所有记忆竟然都充满大量空白式的残缺,毫无连贯性,就像被人强行抹掉一样。
更恐怖的是。
在几乎所有师徒相处的记忆片段中,许如颜表现的都是细察入微,无微不至。
身高、体重、体温、饮食,乃至近乎各种各样的生活小细节。
按照曾经的原主人的角度,许如颜确实是一位体贴关怀的好师父。
可以许经年一个穿越者的视角来看,这哪里是什么师徒关系啊,科研专家也不过如此吧?
最重要的是,在发生那件悲剧之前。
在许经年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几天里,许如颜当时就已经对他有些怀疑了。
现在如果许如颜再出现,自己还有的跑么?
‘光是认出来还是小事,真要看出我鸠占鹊巢,以许如颜表现出的那种怪异,我岂不是要被他当成小白鼠给切片了?’
一想到这里,许经年就感觉心底发毛,莫名有了一种想把自己洗号重练的冲动。
不知不觉,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坐到了快正式营业的时候,匠师和小学徒们一个个的进店上班,街上穿行的人流也是越来越多,店里更是来了些常来的熟客。
他只能再次挂上了在外人面前那种堪称“面瘫”式的眯眼笑容,热情洋溢的和每个人打着招呼,兼顾着销售开始卖货。
直到......
“小子,帮我看看这块怀表。”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许经年的身体莫名的僵住了,他强制催眠暗示自己挂上和往常一样的笑容,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身材臃肿,浑身穿金戴银,身高比许经年矮上几分,看上去就像是个酒足饭饱的中年暴发户正站在他的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许如颜!
竟然真的是他!
真是怕啥来啥啊......
听这语气,应该没认出来我吧?
许经年感觉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自己是有多久没这么紧张过了?
这该死的本能!
藏在身后的拳头猛的握起,青筋毕露,然后又快速舒展开,原本略显僵硬的身体也随之柔和下来,许经年点头哈腰的接过许如颜递来的纯金怀表,十足的谄媚气势。
“大爷您这是要修表?”
好像真的没有认出许经年的身份,许如颜壕气十足的扭了扭挂着金镯子的手腕,审视着眼前的少年:“这表不修你收的起么?行了行了,废话少说,表不走针了,赶紧给爷修好,爷我还敢时间呢!”
“放心吧您就!”
心中暗骂了一句,看着许如颜毫无耐心的在店里乱转,他也就莫名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黄金怀表上来。
简单的判断问题后,许经年戴上专用的放大目镜,细小的螺丝刀如臂使指般在指尖飞舞,几乎片刻,看似复杂的机关怀表就迅速的被拆解成各式的机关零件,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在四周。
日以继夜的训练,再加上上辈子在几何、物理等方面的理解,要说“机关术”上的造诣,他这个出云国最年轻的钟表匠绝对名副其实。
不说一般的小毛病,就是很多其他匠师不愿意维修“疑难杂症”也是“手到病除”。
要不是碍于云时百年“秘技不传外人”的规矩,恐怕不用许经年费尽心机谋求那本《机关术精髓详解》,老板都会亲手把这本笔记借给他。
所以,这块金表虽然修理有些麻烦,里面的机密零件受了偏移性的撞伤,但在许经年不遗余力的希望早点把许如颜这尊“大神”送走的心态下,这次调较零件的速度甚至远超以往,很快就让金表完好如新。
只不过当他抬起头正准备送走这尊“大神”的时候,却看见许如颜正和他老板在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朝他这边指指点点。
许经年心中立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还是咬着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着许如颜朝他走了过来:“爷,您的表修好了,您看看,保证......”
“行了,别装了。”
“啊?”
许经年脸上很适时的呈现出一副错愕的神情,赶紧把怀表递了过去:“爷您看,您这金表真的已经修好了,我还帮您上了润滑......”
“行了,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和我出来,和你老板说好了。”
说着话,许如颜就大步走了出去。
许经年笑容僵在脸上,他看了看许如颜没拿走的怀表,又看了看远处拿着一个大钱袋朝他挥手示意,让他赶紧跟上去的黑心老板,暗自一叹。
‘我这是让人给卖了啊......’
无奈摇了摇头,许经年抓起怀表,大步追了上去。
跟在许如颜的身后,他发现今天的许如颜和记忆中那个人有着很多不同,身上多了一种莫名的气质。
可是想起了记忆中那个让出云国万千少女痴迷的怪盗传说,又看了看许如颜那几乎胖成球的身材以及满身的壕气品味,许经年又莫名的有些跳戏。
‘他找我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满是狐疑的跟着许如颜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处十分僻静的胡同,这才停了下来。
“就这吧。”
许如颜先是四处谨慎的看了看,很是小心,似乎在担心有人在附近跟踪他们,半晌后,才走到许经年面前:“几年不见,经年,没想到你竟然成了一名钟表匠。”
许如颜的语气很是柔和,完全不见了刚刚在云时表现出的那股傲慢,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过许经年显然并不领情,也不能领情,只是谨慎的后退一步,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嘲讽道:“几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徒弟,我怎么会认不出你来呢?”
许如颜尴尬的笑了笑:“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很瘦,但比当初确实壮了很多,比起以前也帅气了,就是........”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么?”许经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许如颜的话:“说吧,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性子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般急躁啊。”许如颜轻叹了口气:“最近出云国会发生些危险的事情,我需要你和我离开这里。”
“危险的事情?什么危险的事情?”
许经年神情变得更加警惕了,用像是看人贩子一样的表情警惕的看着许如颜:“难道会比你当年做的事还危险?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二次,难道你指望我还要像上次一样相信你么?
五年前,我相信了你,结果师娘死了,我也是侥幸才捡了一条命回来?怎么?怕我找你复仇,现在就忍不住要对我落井下石斩草除根了?”
“你果然还在怪我。”
许如颜身体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他神情严肃的和许经年四目相对,沉默许久后才说道:“当年的事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听我的话,和我走吧,过去的事,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的。”
“补偿?”
许经年冷笑,心中瞬间充满了浓厚的失望和厌恶:“呵,还是算了吧,许如颜,收起你的谎言,我是不会和你离开的,死了这条心吧。”
“经年你......”
许如颜皱起眉,有些不甘的叹息一声:“经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坚决,对不起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说着话,许如颜忽然转头看了看远方,油腻的脸上闪过一抹焦虑:“时间紧急,实在没办法......”
不想这样?
不想哪样?
他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许经年心中一惊,霍然意识到不好,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但许经年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转身逃离的一瞬间,许如颜忽然动了,那肥硕的身躯以极快的速度挥舞起了手臂,猛的砸中了他的脖子。
许经年只觉得脖子上骤然一股剧痛传来,眼前霎时一黑,整个人天旋地转,直挺挺的仰倒在地上,眼皮疲惫的几乎难以睁开。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许如颜拿出一个石质的奇怪盒子,晃动着将其中的水银般的液体倒入他的口中。
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的几个字。
“万象,启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