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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巢

酒过三巡,紫崖起身吟道:

“林儿,你此次上山,记得多与几位师兄走动,也要交几个朋友,不必待得过于寂寞,为父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上山看你,你有什么需要,尽可与他说——这个面子,想必解厄真人还是会给为父的。”

“孩儿记住了。”

“呵呵,”说话间,紫崖便是走到了紫林跟前,“为父看你自打回来以后,便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在担心什么吗?你若是有什么疑惑,凡是为父能解答的,尽可以现在问出来。”

“父亲,”紫林咽了一口唾沫,“灵矿的事……”

“哦,这件事啊,林儿,其实为父已经考虑过许久了,”紫崖笑了一笑,随后说道,“你爷爷在世时,曾经对为父说过,紫江一日不竭,斯城一日不倒,这句话,虽然为父不提,想必你也听旁人说过,对吧。”

“是。”

“为父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也是无比信奉与尊称这句话的——这一说起来啊,为父能做出这场决定,多少要感谢那场灾难。”

“父亲说的是……三年前的那场大劫?”

“林儿啊,你可知道,为父上任城主以来,一直便是夙兴夜寐,晨钟暮鼓,不求开疆拓土扬名立万,便也做个守成之君,也不负你爷爷一番重托,列祖列宗的艰难创业。可是自打三年前——那阵妖风袭来之后,为父发现,这一切就变了,为父十几年来辛辛苦苦的经营,到头来却是一丝不剩,还换得城里数万将士夭亡,城内城外无数的产业遭受到掠夺破坏,我紫江城自那以后,元气大伤啊。”

“三年之前的那场大劫,林儿回忆起来,也犹历历在目,那次大劫,乃是天数,父亲不必太过自责。”

“嗯,别人好像也都是这么说。为父且问你,大劫之后,为父第一时间带你去查看那片灵石矿藏,你可还记得。”

“记得。”

“不光你记得,为父也是记忆犹新啊,那场大劫以后,那片矿藏竟是毫发无损,甚至光泽还要比之前晾上了几分。从那时候开始,为父便是一直在想……”

“所以,父亲就……”

“林儿啊,”窗外传来一声响雷,很快便是淋起了密密麻麻吗的小雨,“老祖宗的说法在以前可能对,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是无可救药了!我紫江城靠着这片矿藏延顺了上千年的气运,难道再过千年,甚至万年之后,还要死死地赖住这片矿藏,固步自封吗?不能啦,说什么也不能啦!不用再过千年万年,只消那妖风再来一次,那褐土再对我极北动一点念头,我紫江城,就荡然无存了!

此番挡住那千年大劫的,不是那死气沉沉的矿脉,不是那高高悬挂的牌匾,更不是那深不可测的气运,而是我城数万将士的骨血,是我城军民团结一心,闭城数月才话来的啊!为父又怎能忍心,将这城池的未来,将这千年的基业,将这数万人的牺牲守住的土地,交与那浩荡无垠的天数,交与那毫无生机的死物!

林儿,果真如此,为父确是可以浑浑噩噩一辈子,法祖宗之法,上不愧于祖宗,可是此话还有一句,那便是计后世之计,下不背于后世,倘若经此大劫为父还要粉饰太平,妄称天数,也许这一代不会有事,到了你也不会有事,可是等到紫江城覆灭的那一刻,人们就都会想起,为父,乃是我紫江城不折不扣的罪人啊!”

“那父亲也不必……”

“林儿,”紫崖的神色有些激动,“这片矿藏我紫江城千年以来从未肯动它一分一毫,可是它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安全?信仰?还是压根什么都没有带来?为父今日行事,便是想借着这件事情,去告诉世人,大劫之后的紫江城,已经不是原先的紫江城了!新的紫江城,不需要繁文缛节,更不需要附骨之蛆!至于送与北辰真人这事,为父也已经考虑过了。

解厄一脉受为父如此大礼,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不对你刮目相看,这样一来,你以后的路子就宽了许多。哈哈,这件事为父想过了,这么好的一样东西,与其把它用到现在,倒不如把它赌给未来——只希望为父这率性一赌,多少都能赌出点结果来。”

闪电的映射之中,紫崖拔剑而出,用他壮实的右手轻抚剑刃,那里映射了他布满坚毅与决心的脸庞。

“林儿,为父之前叫陈陶为你挑选几件防具,只是兵刃这一块,始终不肯放下心来,为父这里看来也一时半会拿不出什么宝贝兵刃了,这柄流烟,跟着为父也有不少年岁了,甚合为父心意,你不妨暂且拿去。”

“父亲……”此时的紫林已是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三年之前机缘交并认识的这位老伯,待他如同亲生骨肉,随后更是以城主之尊,与他以父子相称。

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三年之久,紫崖却是给了他一生都不曾感受到的东西,那是地位,金钱,是关爱,亲情,责任,信任,以及……赤诚。

紫崖一生用真诚感动过许多人,可是如此掏心掏肺,却也只是第一次。此时的他不禁泪沾双眶,于是他背过身去,说道:“时辰不早了,为父要去歇息了,明日你切记要早起见过两位师叔,出门在外,且要记得为父的训诫。”

“孩儿一直记得,待人以礼,感人以诚……”

“还有,事在人为,”紫崖回头道,“你是我紫江城的未来……算了,活得精彩就好。”

此话说罢,紫崖忽是一笑,转身进入到内寝,消失在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

而紫林,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埋头叩首于地,久久不能坐起……

皇天在上,我紫林于此狂风骤雨之中立誓,日后若为逆子,生死不沦。

屋外阵阵雷声响起,像是在与他应和着。

怨切谁道非骨肉,情真何必亲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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