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解除禁足的最后一天，已经是六月底了，白天热得人口干舌燥，到了晚上连风吹在脸庞上都带着一股闷热的气息，幸得内务府送来蒹葭宫的冰块很多，闷热中夹杂着一丝冰的清凉。
宫人们一边轻摇扇子一边暗暗享受着冰块的凉爽气息，心想幸亏是来到了珍贵妃这里，要是待在了灵贵嫔呀白婕妤那里，不但要受这劳什子热天的折磨还要忍受她们动不动的责骂，这样一比较，就有了各自的算盘。
鱼悠悠托着腮在旁边看着自家儿子聚精会神做功课的样子，眼中似乎在冒星星，心想：唉，这真的是我的儿子吗？怎么可以这么帅！放在现代长大以后绝对是迷倒万千少女的蓝颜祸水，真担心她以后的儿媳妇怎么招架得住外面的莺莺燕燕……
“去他的三妻四妾。”鱼悠悠忍不住嘟囔道，她穿越一趟没有女主角光环，只能是妾，安崇帝心里的人永远是皇后，对她貌似是对妹妹般的保护与疼爱，原本她一直怀着能回到现代的希望。
可是孩子一出生一直养到现在已经成了她无法割舍的纽带，都说后宫的水深，她要是走了她的孩子怎么办，而且回去的几率几乎为零，还不如好好看着孩子长大，这也算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姜临止耳朵尖得很，哪怕鱼悠悠只是嘟囔他也勉强听清楚了那几个字，拿着笔写字的手一顿，随后又开始写了起来，鱼悠悠的目光从姜临止的脸上转移到了桌上的纸面，字迹清隽均匀，不过分的纤细一点儿也不会让人感觉娘，她也不懂什么毛笔字，只知道自家儿子写的很好看。
正当她欣赏纸上字迹时冷不丁的听到姜临止的声音。
“母妃，这个时候姐姐应回来了。”姜临止的声音淡淡的，眸光清浅，细长的睫毛遮盖了那双墨玉般精致深沉的眼睛中闪过的一道光。
鱼悠悠下意识的往窗外一看，确实是黄昏时分了，哎呀了一声，起身去吩咐宫人准备吃食，姜临止确是此刻停下笔，往窗外被夕阳晕染的绚丽光辉的砖瓦景色看着，那个方向……
“六哥，我喜欢你呀，喜欢得不得了。”
“六哥，今天你又得父皇夸奖了，真不愧是六哥。”
“六哥，父皇生辰我们一起送可好？”
“六哥，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不就是兄妹吗？兄妹又如何，我只知道在众多皇子公主中就属六哥对我最好了！所以六哥不要躲着我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
我只不过帮你出头一次，你却将我一直放在心上。可我，真的不是因为有违伦理，我是真的，不喜欢你，永远不会。
姜朝暮进了椒华殿，就只见鱼悠悠正在认真的把饭菜放在桌上，粗粗一看几乎都是她和姜临止爱吃的，而姜临止在内殿里坐着，隔着珠帘提笔书写的他更显宁静清贵。
看来这一个月里，姜临止比以前更加沉静了，沉静到没有人能看得懂他的一切。
“暮暮，上学辛苦了吧，快过来吃饭，还有春儿，别写功课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听到春儿两个字，里面的姜临止眼角抽了抽，没说什么，毕竟这是鱼悠悠给他取的乳名。
至于鱼悠悠后面所说的革、命他也没有深究，自他开蒙以来鱼悠悠时不时会说出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词语，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饭间，鱼悠悠时不时给两个小孩添菜，宫人在一旁扇着冰块，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而在蒹葭宫西偏殿却是另外一副场景。
在他人养尊处优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因为不受宠，被人处处欺负，明明是主子，却生活得跟宫人一般，如同在沼泽中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永远摆脱不了那种卑微，在白天阳光的沐浴下，只会照耀出沼泽的淤黑，光明都拯救不了的黑。
“你说，我们怎么跟了这么一个主子啊，吃苦不说，还要忍受她的责骂。”
“谁叫灵贵嫔是宫女上位呢，陛下当时就是看在珍贵妃的面子上才收了她，我听说啊，现在的五公主是灵贵嫔偷偷吐掉避孕汤才怀上的，陛下就是因为这个感觉被算计了，才这么不喜灵贵嫔，还特意把她安排在珍贵妃宫里。”
“幸好珍贵妃性子温柔，是个好相处的主儿，要是遇上了丽妃娘娘那样的高门贵女，还会容得下这样卖主求荣的人？”
“就是。”
正当外面的宫人专心闲聊磕瓜子的时候，殿内的一个精致小姑娘目光晦涩的看着那几个偷懒的宫人，手不知不觉的拽紧了衣料，浑身微微发抖。
过了半晌，小姑娘慢慢的收回目光，转身向里面走去。
她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偏殿，原本如果不受内务府那些见高踩低的奴才克扣，殿内也应该干净精致，毕竟这里是蒹葭宫，哪怕是一个偏殿也是比较好的，可是因为被禁足的那件事，宫人们又开始了随意偷懒，做事拖拖拉拉的作风，导致殿内凌乱甚至是灰尘遍地，她的母妃灵贵嫔又是个刻薄的，平时因为这些经常责骂宫人，可这样越发让人心不稳，灵贵嫔曾想在安崇帝面前诉苦，可因为她这个女儿被禁足连带着她这个母妃也不被安崇帝待见，这一个月来灵贵嫔从来没有见到过安崇帝，以至于让姜归瑾仿佛回到了以前任人欺凌的时光。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爬在主子头上了？”
姜归瑾每次回忆起那一幕，都会觉得心砰砰直跳，那天的黄昏如今天，火红的夕阳晕染了整座皇宫，更为向她走来的少年增添了如梦似幻的温暖，少年沉静的面色令她心安，向她走来的脚步不紧不慢却宛如踏在了她的心上，他的声音很淡漠，仿佛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那时啊，她就想着，这是来拯救她离开这个肮脏的沼泽的英雄吧。
“人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了，过一会儿内务府会送新的宫人过来，记住，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首先，你是一个主子，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主子，不能让他们爬到主子的头上。”少年走到了姜归瑾的面前，他的目光无喜无悲，却让姜归瑾发现自己此时的不堪，从他的那双精致的眸中，姜归瑾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自己，已经过时了的衣裳，有些凌乱的头发，因为刚才的拉扯而变得脏兮兮的脸蛋，和眼前的少年形成强烈的对比，她顿时感到自卑，正准备低下头，少年却向她伸出了那只白皙的小手，说：“现在，起来。”
姜归瑾也忘记那时的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搭上了那只手，后面的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直到少年临走时跟在他身后的公公说了一句：“六殿下，陛下召您去养心殿。”
原来少年是六殿下，六殿下，姜临止。
“小瑾，小槿，今天一过禁足的时间就到了，如果见到了你父皇，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别惹你父皇生气了，好吗？”灵贵嫔的出现打断了姜归瑾的回忆，她的手有些激动的抓住姜归瑾柔弱的双臂，姜归瑾抬眼看着面前生养自己的女人，面色苍白得不像话，眼睛通红，嘴唇都有些发紫，俨然有种快疯了的倾向，姜归瑾对灵雨这个生母没有什么感情，就连恨也谈不上，出生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她能把自己生下来，就已经很好了，想着，姜归瑾扯出一抹微笑，连她自己都觉得很难看，道：“好，母妃，我一定好好听话。”
话虽这样说，姜归瑾的心里面却是没有底，毕竟她和姜临止被禁足的真正原因只有她、姜临止和父皇知道，而且这个原因是绝对不能被第四个人知道，一旦传了出去，姜氏皇族将会留下一个巨大的污点，史册上的丑闻，被后人所说的千古骂名。
那个原因是……“六哥，我……我……很喜欢你。”
禁足一个月期限一过，姜临止重返学堂，令人惊讶的是即使被禁足他的功课丝毫没有落后于人，跟以前一样出色，这让太傅感到十分欣慰，陛下来询问时也总带着夸赞六殿下如何如何的话语。
“四哥，我看六哥自从因为醉酒而被禁足一个月后，更努力了。”凑到姜临君耳边说话的是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九的姜临烨，平时活蹦乱跳，上树骑马斗蛐蛐样样行，也不知宸良妃那般清冷的女子是怎么生出这般闹腾的小子的。
“上课期间，不准说小话。”姜临君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与姜临烨话唠的机会，身为太子，他得以身作则，前有三个哥哥，后有五个弟弟，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这个位子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愿伤及手足，只能用勤奋好学的态度博得父皇的欣赏，这样他的位子才能稳固。
姜临烨自讨了没趣，撑着头往左边看了一眼，他的位子往左边对过去正好是姜临止，姜临止依旧维持着自己那张波澜不惊的神色，时不时低头记录着些什么，举手投足间皆有着光风霁月的风范，阳光从窗外漏进了殿内，照耀了姜临止半个身子，竟是那般美好。
姜临止察觉到姜临烨火热的目光，朝姜临烨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姜临烨差点把手中的笔扔掉。
卧槽卧槽，姜临烨觉得，他好像被撩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直男！只能说姜临止的容颜太男女通吃了！
上书房中安静平和，而含章殿里却并不是很平静，所谓两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是悲剧，何况含章殿足足八个公主，还有她们各自的伴读，这已经不是能用悲剧来形容的了。
含章殿内，坐在最前面的是嫡长公主姜碧洛，姜碧洛性子清冷端庄，小小年纪便有着文人的傲骨，待姐妹之间关系也是不冷不热，可刘先生和她很聊得来，是众公主中最不能得罪的那一个。
此时的刘先生正在讲解茶道，示范怎样泡茶，示范完后，眼睛带笑的往公主中扫来扫去，最终微笑道：“三公主，请你来示范一下你泡茶是怎么做的。”
三公主，自然是姜朝暮，姜朝暮是众公主中最乖巧安静的一个，不过因为她的母妃是珍贵妃，没人敢小瞧她。被点名的姜朝暮乖巧的站了起来，按着脑海中练习了十几遍的步骤动作了起来。
一番示范后，刘先生看着姜朝暮的目光更加柔和，叫她坐下了，姜朝暮松了一口气，幸好父皇指点过她，让她不要太在意步骤，不然就要被刘先生留堂了。
其中庆幸没有被点到的娴照悄悄从底下拿出已经剥好的瓜子趁刘先生转身的时间一把送入口中，怕弄出大的声音还刻意细嚼慢咽，谁知刘先生后面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淡淡道：“七公主，劳烦你下次在上课前就把你的瓜子嗑干净，微臣的课上不容许有吃东西的习惯。”
瞧着周围的姐妹都向她瞧过来，娴照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中还有些没来得及吞下去的瓜子也变得索然无味。坐在前面的姜归瑾微侧身看了一眼娴照的窘态便又端正了身子，心想这个七妹和她母妃花充仪般，都是个爱吃的，成不了大器。
到了放学的时候，姜归瑾并没有马上回宫，她不想看到灰尘遍地的偏殿和她那个被帝王厌恶的母妃，于是到御花园散散步，看着御花园中满池盛开得娇艳清雅的荷花，思绪飘向了那天。
那天她从御膳房那里偷偷拿了点酒，可是毕竟年纪还比较小，仅喝一口就醉了，那时的她脑袋都是懵的，醉卧在御花园的一座亭子里，正好碰到了和伴读讨论、功课的姜临止，姜临止一眼就看到了她，看她朦朦胧胧的样子就知道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姜临止本来想叫宫人把她送回去，可是她醉了，上去就把姜临止抱住开始了酒后吐真言模式。
“六哥，你真好。”
“五妹，你醉了，宫人会送你回去。”
“我，我不要宫人送我回去，六哥送我回去好不好。”
“你太重，我拖不动你。”
“六哥，我好喜欢你。”
“五妹！”这次是厉声呵斥。
“六哥……”
“姜临止！姜归瑾！”这是父皇暴怒的声音。
于是她和姜临止以喝酒的罪名被禁足了一个月，尤其是她，被严禁再接近姜临止。
姜归瑾目光出神的盯着荷花，身后的几个路过的宫人闲聊着。
“听说没？今日黄太傅出了一张卷，六殿下的考卷被太傅拿着亲自给陛下查看。”
“就你这消息，我还有更灵通的，我听御书房的宫人说，六殿下的考卷是所有皇子中答得最好的，据说六殿下早已经把《渠历》读通透了。”
“真的啊，六殿下可真了不起！”
“那是，也不看看是陛下的儿子。”
宫人走远了，仿佛没有看到姜归瑾，姜归瑾低眸笑了笑，六哥真的厉害呢，她也要好好努力，才能追赶上他。
姜归瑾长舒一口气，准备回宫，走了几步对面走开一位丰神俊朗的黑衣少年，容颜精致气质超尘，沉静高贵，是姜临止。
姜归瑾却是一愣，虽然她很想见到六哥，但是就这样突然见到了她反而不知所措，她抬眸看到姜临止的眼中，流光溢彩，姜临止罕见的向她招了招手，是左手。
姜归瑾很聪明，片刻之间便领悟了姜临止的意思，她很自然的向姜临止走去，用着恰到好处的亲近道：“六哥，我刚才在那里沉思父皇生辰快到了，不知道送什么好呢，你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吗？”
“不用在意，父皇知道我们还小，不会想着让我们送金银玉器之类。”姜临止反倒是用了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看起来他并不是很想搭理姜归瑾。
姜归瑾便陪他演了起来，接什么随口就来：“那也不能随便送了，上次我送了针线，这次送什么好呢？”
“不如功课做得好些，得了先生的夸奖，也是好的。”
张口闭口就是功课，六哥你这是多爱学习啊，姜归瑾内心腹诽了两句，嘴上接着道：“那六哥是想送什么？功课吗？”
“我？倒是没想好。”
语气是不想告诉她，不过这样也好结尾，这场戏也应该演到头了，姜归瑾往后退了一步：“嗯，那好吧，我就先回去想想送父皇什么生辰礼物了。”
姜临止朝她点头示意，语气淡淡：“慢走五妹。”
两人相互背驰而行，待两人的背景越来越小，在刚才姜临止所站的位置左手边的竹林中，一个身穿黄色龙袍的人才慢慢走了出来。
自那以后，姜归瑾又恢复了从前被天天召见的日子，她学乖了，心思也越发深沉，在安崇帝面前活泼得恰当好处，因为她的受宠，她的母妃灵贵嫔的生活也好转了起来。
真正让她堕入黑暗的，是她十三岁那年。
九月狩猎时节，安崇帝带了太子和六皇子去狩猎，期间太子猎了一头鹿，六皇子猎了一只狐狸和一只兔子，狐狸用来做了狐狸皮，至于兔子，三公主姜朝暮很是喜欢这只兔子，就养在了宫里。
不过这兔子不是个安分的，似乎一心想着要逃出蒹葭宫，三番两次的跑到了姜归瑾的住处，甚至赖着不走了，姜朝暮虽然很是不舍，不过很善良，反正都是在蒹葭宫，养在姜归瑾那里也不是不可以，也就作罢。
而姜归瑾知道这只兔子是姜临止若猎到的，暗自把它当宝一样的供了起来。
姜归瑾是不怎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的，不过只要是经过姜临止的手里，她都愿意接受，甚至还给兔子取了个名字，小毛球。
有一天，姜归瑾日常拿着胡萝卜去喂小毛球，找了半天没找着，本以为是兔子跑到蒹葭宫主殿那里去了，结果询问了宫人都说没看见，接着她又满宫的跑着去找兔子，广阳宫的文妃娘娘只顾琴棋书画没责怪她，昭阳宫的宸良妃正在作画没管她，永乐宫没有人住，跑进了翠微宫却闻到了一股肉味。
“母妃，这兔肉真好吃。”姜娴照活泼的音色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姜归瑾双手握紧，没闯进殿内，异常冷静用着常人难以抵抗的威压问旁边的宫人：“花充仪娘娘所吃的兔肉是哪里来的？”
宫人被震慑到，结结巴巴的说：“是是是七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今今早花充仪突然想吃兔肉，七公主就……”
后面的话姜归瑾已经听不到了，她少见的失态满眼愤恨的看了翠微宫主殿片刻，转身走了。
“对了，等七妹吃完了，就跟她透露父皇今天会去逛御花园，就说偶然碰到我从我口中听来的，知道吗？”没走几步，姜归瑾又转过身，对着刚才回答她问题的宫女给了一个荷包。
七妹，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将我的兔子做成兔肉，准备好迎接这个代价了吗？
姜娴照性子刁蛮霸道，最黏安崇帝，一听姜归瑾要和父皇逛御花园怒火噌噌的就上来，没经过思考就去了御花园，结果父皇没遇到，反倒被鲁国公家的小儿子沈乐人用石子打了，还凑巧被父皇看到她让人群扔石子砸沈乐人，沈乐人到底是名门望族中的儿子，安崇帝再不喜鲁国公一家也不能表面表现出来，于是把姜娴照骂了一顿后又令她回宫抄写十遍《论语》以示惩戒。
得知是这个结果的姜归瑾却是一笑，那天她正好从慈宁宫中出来，知道沈乐人的到来，要不是因为兔子这件事，她才懒得利用这两个草包，现在，还剩下一个人，姜娴照的母妃花充仪。
这个花充仪看似一天只知道吃，实则有些矫情，若不是她提出想吃兔肉，小毛球也不会葬身于她们的腹中！
姜归瑾向姜朝暮解释了大概原委后，知道姜朝暮是个软性子，此事也不能全怪她，姜朝暮只是难过的点点头，姜归瑾则是开始暗暗接触白嫔。
白嫔这个人，看似温婉实则心机深沉，可也敌不过姜归瑾堪称影帝的演技，时不时的心理暗示，隐晦的话语，让这个不怎么受宠的女人动了杀机，白嫔给花充仪下了龙雏散，查出当日，花充仪还被检查出胎死腹中。
白嫔被当场杖毙，临死之际她明白了姜归瑾的圈套，却永远无法说出口了，怪就怪在她的嫉妒，蒙蔽了她的双眼。
姜归瑾知道她还害死了一个孩子，内心一颤，她不干净了，永远的摊上了一条人命，花充仪再也不能生育。
姜归瑾曾问自己，悔吗？她不知道。
或许她的命运就是不堪，她刚满14岁那个月，寿溪国的使者前来和亲，那时她正在绣一只兔子模样的帕子，那是她想赠给姜临止的。
安崇帝选了姜归瑾来和亲，明明适龄的还有四公主姜倾书，却偏偏是她。
“六哥，六哥，六哥，姜临止！”她在殿内摔东西，摔完这个摔那个，嘴里喊着这个名字，灵贵嫔怕了，便求着让姜临止过来一趟。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没什么可砸的东西后，姜归瑾抱头蹲在一个角落，泪水连连。
“因为只能是你。”熟悉的声音传来，姜归瑾却不再抬眼看他，这句话，他明显是不在意她的。
“姜临止，你有没有心。”姜归瑾没有再叫他六哥，直接唤他名字，她不想看他的面容，怕一会儿就不忍心下决心，良久，头顶上传来他冷静淡漠的声音：“不是我有没有心，而是你的心，应该死去，作为和亲公主，心死是最好的。”
姜归瑾颓靡的站了起来，一如既往的黑衣，却是她心心念念好几年的少年，不得不感叹她眼光真好，他冷静、聪明、淡漠、英俊，只是太冷了。
姜归瑾突然上前拉起姜临止的右手，在姜临止没反应过来之际狠狠的咬上了他的手，这一口咬得极狠，一下子便出了血，姜临止是习过武的，一下子打开了她。
“你疯了。”
“你说得没错，我疯了，心也死了。”
和亲之日，姜归瑾故意穿得极其华丽，努力挺直身板，火红得像一只涅槃的凤凰，她看了前来送她的人。
其中的姜临止，眼神淡漠。
心狠的父皇啊，再见了。
可怜的母妃啊，再见了。
凉薄的六哥啊，再见了。
我的家乡孟国啊，再见。
寿溪国虽只是一个小国，但国王看在她是孟国颇受宠爱的公主，给了姜归瑾最好的宫殿住着，连什么东西都能越过王后第一时间给她选，华美的宫殿，灿烂的金银珠宝，她在国王面前笑着，笑得像个妖精，笑得没心没肺，她笑得越美，她的寒冷就越巨大，仅仅是过了几年，就没有什么人或事能温暖得了她了。
她此时看起来有些像姜临止，无喜无悲，唯有得到宠爱与权力，才能弥补她心上的空缺。
姜归瑾突然间理解姜临止了。
寿溪国王到姜归瑾二十一岁时身体上就病痛缠身，在这七年间，她极为隐晦的发展自己的势力，培养心腹，赏识人才，寿溪国的皇子早就因为国王的病危而蠢蠢欲动，内斗不断，后面的寿溪二皇子逼位血洗了寿溪王宫中不少人，而这场叛乱被姜归瑾强行压制了下来，许多人才发现，这位从孟国和亲来的公主，势力已经不知不觉的蔓延到了寿溪朝野。
“王，请退位，本宫会保证你寿溪国不被吞并且疆土开拓。”
旁边负责翻译的宫人用寿溪语言将姜归瑾说的话告诉躺在床、上垂死的寿溪国王，寿溪国王听完后眼睛睁大，拼命转头瞪着姜归瑾，嘴唇颤颤抖抖的，想说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既然王答应了，那么，就请王在这旨上盖章吧，放心，寿溪的一位重臣在门口听着我们的谈话，不会让我名不正言不顺的。”
姜归瑾拿着准备盖章的圣旨走上前，从枕头下拿出寿溪国王平时批改奏章的玉玺，让寿溪国王拿着，操作着他的手完成了盖章。
寿溪国王此时可以说是气得棺材板都掀不了了，偏偏自己病重做不了任何事，在姜归瑾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后，流下了眼泪。
第二日，姜归瑾登基为女帝时，寿溪有大皇子的余孽暴动，试图刺杀姜归瑾，而这一切早已在姜归瑾的掌握中，她找了一个替死的人，然后趁机一网打尽，又用狠辣的手段把那些对她不满的臣子有的斩杀，有的关押，有些“迷途知返”的官员被饶了性命还得感谢她不杀之恩，且自从她成为女帝之后，寿溪国的女子地位提高了一些，原本十一二岁就能嫁人的规矩被改成了十五岁嫁人，平民女子可以学习生存技艺等等，但是等这些完全可以实施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她快二十三岁了，普通女子早已成了几个孩子的母亲，而她，却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姜归瑾没想到能再次回到大孟，那个时间是她满二十三岁不出两个月，寿溪女帝亲自进贡给大孟，宴会上，她见到了快十年没见的人。
父皇、母后、姜临止、姜朝暮、姜临烨、姜临君、姜娴照……
有些变化得她都认不出来了。
“恭喜你，离开了这个牢笼，主宰了自己的命运。”打着宴会上水土不服的理由来到外面宫廊呼吸新鲜空气的姜归瑾没想到姜临止也在外面，她莫名觉得尴尬，又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笑得威严又妩媚：“是啊，多谢六哥让我心死。”
话虽这样说着，刚才那惊鸿一瞥着实令她惊艳，姜临止已经成年了，他只比她大两个月，成年的他更加清隽宁静，仿若仙人。
“如今拥有了权力，你会得到更好的。”姜临止对此良久才说出这句话。
真是凉薄。
“是啊，以前的都没有了，听说我母妃病逝了？追封了一个妃位？”
“嗯。”很简短的回答。
“呵，那孤略有不适，宁王殿下自便。”姜归瑾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用起了尊称孤，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明明是离开了快十年，哪里走能通向哪里却记得清清楚楚，姜归瑾也不知怎么走的，竟走到了后宫掖庭，那里哀嚎连天萧风瑟瑟，与刚才的觥筹交错形成对比。
“啧，这就是身为天子的女人的悲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