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躺在悬铃木上,但是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戳他,让他十分不适,随后越发清醒。
往下一看,才发现树背后躲着一个人,啃着一个五彩小球,是时不时拿了根木棍往上戳两下。
还能是何人?
离尘突然不禁一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好像勾住日月星辰,温暖如此。
“祝余姑娘。”他浅声唤道,随即落在她身侧。
“不怕我抓你了?”
“嘻嘻,我此番就是来向你解释的。”
离尘向她点点头,颇有趣味的想知道她有何说辞。
“不过,这事儿比较曲折,你且坐下来,安心听我道来。”她一屁股坐下,仰头见离尘依然站着,便伸手使劲儿往下一拉,一个踉跄,离尘最终颇为窘迫的盘腿坐下来。
她坐在地上,左扭右扭,一点点的靠向他,最终挑了个不错的距离,咳了一声,开始说道:
“招摇山你知道吧,上古仙衹。我,祝余——”祝余抬眼瞟了一眼离尘,又迅速收回,“就是招摇山山脚下的一棵神草。吸天地日月之精华,沐浴了数十万年的仙泽。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可你那日……?”
“那身子养了几万年,自然不比你那颗山鬼内丹弱。那日我折损了我的肉身,白天的时候变回原形晒太阳,晚上才能出门找点吃的,打发打发时间。”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开始边啃小球,边说。
“这就是你吃的?”他指了指那个小球。
“对呀。”她左右迅速瞄了一眼,然后凑到他跟前,捂在他耳边小声说:“这就是那老伯今晚上的梦。”
离尘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拉到面前:“所以就是你深夜跑到老伯梦里恐吓的?”
她吃痛的惊呼一声,“本来就是他先告我状的嘛!”
“我对他还不好吗?我那么勤勤恳恳的去给他们熬药,还忍痛把自己的头发给他们做药引。结果他去跟你告状说我是妖女!那你要是听信了他的谗言,也觉得我是个凶神恶煞的妖女,等我以后修成人形,你说不定还会把我杀了。”
“而且,要不是他因为害怕,整日整日的想我,我才不会进去。”
“难道要别人想你,你才能入梦?”
“唔,也不一定,如果造梦者很虚弱的时候,也是可以的。”她想起那天也入了他的梦,然后又一脸坏笑地说“不过,我很确定的是,我消失的那晚,是因为你很想我,我才能入梦告诉你的。”
“我以为你是为了云中而死,深明大义,令在下也敬佩。”离尘脸不红心不跳,依旧很平静。
“嘁,撒谎。”祝余小声嘀咕着,没让他听见。
“自那日以后,虽然偶尔人们会想起我,但是每次我还没吃饱,他们就想别的去了。你看我都瘦了一大圈,灵力也不能恢复,成人之日何其久远啊。”
她仰天长叹,不停的摆头,似感悟人间炎凉百态,人情冷暖后的无奈与心酸,摇一会儿后又更加厉害的叹气。
离尘顺势夺过小球一把塞进她嘴里,“要是祝余姑娘实在难以裹腹便……便来我梦中坐坐吧。”
她憋着嘴角的得逞之意,“真的吗?那你每日都要想我哦。”
离尘扫了她一眼,随即又撇开脸,“在下……尽量。”
“这有什么好尽量的?”她一把抓过他的手,“喏,我给你写上。”
她一笔一顿写着,眉间飞舞着喜悦的神色,好似弯弯月牙。“还有呀,我的发簪你须得好生保管着。待我再修得真身,还不了簪……”
是时,她恰好写完最后一笔。随即仰起头,却直直撞入他的眼眸中,那一刹那,秋水明眸,灿若星辰。
她很喜欢。
祝余带着嘴角的笑意,拉着他的手在他眼前边晃边说
“便还人吧。”
“啊?”离尘愣住了,他满眼皆是她的戏谑之意,不知真情与否,竟开此等玩笑。
祝余也不回答他,只是依旧笑着脸摇晃他的手。那笑意映着逐渐刺眼的阳光忽明忽灭,好像远方也人在窸窸窣窣的唤着什么,他才发觉,可偏偏又有料峭的寒风卷着悬铃木叶从他脸上扫过,乱了他的眼。
他欲伸手拂去这些花叶,可一抬手,再入眼便是那雕了素竹的横楣板。
“离尘仙者姿容品性尚好,甚是配我。”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的飘荡着,使他生生愣住了,恍然明白方才所经历得确非为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