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行字,娟秀而工整,因岁月风化而斑驳模糊。
看得出来,刻字人那时候意气风发胸怀壮志,对遥远的理想乡充满着信心和向往。
第二行字,刻下的时间要更靠后一点,但时间留下来的痕迹,也昭示出了刻字的日期距今依然久远。
刻字的人,心有不平,却依旧充满希望。
第三行字,痕迹最新,刻下的时间离现在最近。从它锐利的笔锋和粗重凌乱的凿刻风格来看,刻字人在刻字时心绪难宁,满腔激越,仿佛心中堆满了苦闷事无人诉说,只得在此独自对着石头,如同疯狂癔症了一般,在崩溃发泄。
陈寞不知道林悠悠经历了什么,也体会不到她当时的心情,但看着这三行字迹,他却突然心潮涌起,不知不觉间,泪水溢满了眼眶,模糊住了他的视线。
老妈,你这是怎么了?
两位指导看着陈寞奇怪的反应,都有些费解。
陈寞赶紧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像是在回答两人的困惑一般,自语道:
“哎呀,马上就能做猎人了,我太激动了!”
何洋递了一卷歌词给他,让他对着太阳神像,将歌词虔诚地念出来。
“本来这是首歌的,但年代久远,韵律已经失传了,只遗留下来了歌词。据说这是由光明太阳神尊祂亲笔提写的,诵读之时还请怀有敬意。”
陈寞展开纸卷,看到了由工科生林悠悠填出来的,这首不算风雅但还算工整的小词。
“人生天地间,胸中有壮志。
风雷催不倒,薪火永燃烧。
凶兽遍布,磨洗猎刀如银月。
魍魉横行,淬得宝剑肃清宁。
愿以丹心化日月,不教人间堕寒凉。
愿为孩提遮风雨,幸免淤泥染少年。
生存维艰,气概不减,当战便战,当歌则歌。
无畏则刚,自主则强,自由在握,天地光明。
我们每个人,都要温暖如太阳。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神王。“
一口气把这首奇奇怪怪的小词读完,陈寞自此便正式加入了猎团。
何洋叫他诵读誓词的时候要对神明心怀敬意,他却觉得这首词作从头到尾,都写满了叛逆。
又要自由又要光明,还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神。这么大逆不道的凶险发言,哪个神明会喜欢?
但陈寞也没有多做评价,乖乖地就跟着何洋进到了南征团的大营里。
这座大营,乏善可陈。
如果说它是个大型的山间驿馆,或者黑矿山里的劳工集体宿舍,陈寞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整个大营的布局十分简单,有几幢用于议事的办公楼房,一间不算宽阔而且常年油腻腻的饭堂,外加一处带工坊的武器铺。除此之外,就剩下供给猎人们居住的宿舍小屋了。
这些由木头搭建起来的仿佛蒙古包一样的小屋子,比驿馆的房间还脏,还乱,还小。
本来就没有行李的陈寞,被何洋领到了属于他的房间。
拿了钥匙,他就算是住下来了。
“我和你的几个队友就住你周围,他们今天休假出去玩了,等晚上他们回来了,我再把你介绍给大家。我们在南征团是第七组,你先记住这个号码,走丢了也不要紧。问问营里的其他人,别人会给你指路的。”
“走丢?”
“唔,就是……你需要先去工坊租一把自己的武器,我现在要去内务府交档案,就不陪你了。”
陈寞从沈雪溪阵亡队友身上捡来的那把野太刀,已经在入城的时候便交给组织了。
因此他现在两手空空,急需一把趁手的家什,好让自己可以尽情去为害魔物。
当听说组织不分配武器,生产工具还需要自己去租的时候,陈寞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再次向何洋确认了下,确定是“租”,而不是去“领”之类的?
“想什么呢,罪城的经济全靠猎人的租金顶着,免费送你,你让城主喝西北风去?”
面带笑意地看了几眼陈寞天真的表情,何洋没再跟他多讲,拿着表册就先行出去了。
孤单而又心寒的陈寞,一边暗骂,一边跟着标牌一路寻找,很快找到了南征团大营里的猎人工坊。
钻进工坊一侧的武器铺,陈寞拍了拍足有他胸口高的实木柜台展桌。
“有人没?买把加特林!”
闻声,从桌子后面冒出来了个五官精致得足以惊艳众生的小脑袋,原来这位铁匠伙计一直都在这,刚刚是在弯着身子盘点对账呢。
看到彼此的脸,两人都微微一愣。
他们呆住的原因非常一致:这货长得也太帅了吧?
“你买什么?刚才没听清。”
听到对方开口,陈寞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女孩子。
虽然这假小子的声音即不温柔,又不软萌,甚至还有点变声期小男生说话时的沙哑味道,但这个五官完美胸前却平平无奇的家伙,陈寞非常确定,是个女孩子。
这女孩留着过耳的短发,头上包着块蓝色方巾,乍一眼望上去,仿佛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玉面美少年。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陈帅,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狗眼快要被帅瞎了。
所以我不是天下第一,而是天下第二帅?
对方又问了一遍陈寞买什么,这次陈寞没跟她开玩笑,说自己是来领兵器的。
“果然是猎团的新人,证书拿出来。”
瞄了一眼陈寞的资格证书,帅气小妹弯下身又在储物柜里一阵翻找,很快便丢了一柄五尺唐刀在桌子上。
“你是狂剑的话,用长刃的对吧?”
“啊……其实我不一定是狂剑,话说,请问一下姐姐,都有哪些武器可以选呢?”
听到别人叫自己姐姐,女孩子眉毛挑了挑,脸色阴沉了几分。
“你在消遣我?”
“不是不是,我,今天才进城的,真的对这里的规矩一无所知。”
担心对方以为自己在装傻充愣,陈寞赶紧解释了一句。同时他也在心里感慨了半天,这个帅妹妹的脾气好像不太好啊。
虽然表现得很不耐烦,但帅气小妹还是一脸不情愿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罪城的猎人流派有五家,每家下面有三个分支,一共十五个种类的兵器,你都要听一遍么?”
“啊?这么多?那有劳姐姐……”
不等陈寞说完,帅气小妹把一只手伸到了陈寞面前。
“啥?”
“想听的话,给钱,一个银币我讲给你听。”
一听又要钱,陈寞一阵头大。
开玩笑呢吗?动动嘴皮子就想挣一银币?咋不直接抢呢!
“那还是算了……还是说说这把刀的价钱吧,第一次来你这儿,以后往来的机会还多,老板你看看,要不这次便宜点卖我呗。”
莫名觉得陈寞讨厌,帅气小妹懒得答他,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去,一把破刀居然也要卖一银币……
陈寞一阵肉疼,下意识就还价道:“一银币贵了点吧,我看你这刀质量也不咋地。”
“嗯?”帅小妹的表情变了,“质量不咋样?你出去问问,整个罪城,还有哪家铺子的打刀匠技术能比我的好!”
这个怒目圆睁,却看上去别样可爱的炸毛小姑娘,说完这句品宣豪言还是气不过,捏起拳头又重重朝着桌子上砸了一拳。
“而且你秀逗吗?哪家的刀一银币能卖给你的?废铁吗?我要收的是一个金币!听好,金币!金币!金币!”
1金币,折算下来能换100个银币,是陈寞两个月的工钱。
也就是说,陈寞需要不吃不喝白打两个月的工,才能买得起这把其貌不扬的生产工具。
操蛋的是,他要先拥有了这把生产工具,才有打白工攒买刀钱的资格。
先有刀还是先有钱,这是个问题。
陈寞把手往兜里一插,说了句大实话:“我现在身上没带钱。”
“可以先欠着,每个月还一部分,不过有利息。”小妹冷哼一声道。
按揭买刀?神经病啊!
陈寞虽然一分现钱都没有,却也不想让这小妞忽悠,于是他扭头就想走出这间黑心的武器铺,另寻卖家去。
“神经病!”
难得遇上这种聊骚大半天一毛钱不掏的奇葩顾客,帅小妹忍不住骂了一句。
听到背后女孩子的骂声,陈寞停住脚步,又转回了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
“唐晓霜,干嘛?”
“我记住你了。”陈寞说,“迟早,你这破铺子,我会给你买下来的。”
留下这句豪壮宣言后,陈寞不顾唐晓霜看精神小伙似的鄙视眼神,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武器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