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我三岁死了爹,六岁死了娘,十岁死了大表哥,说来话很长……”
陈寞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演技浮夸。
再看一眼心阵,对于他的血泪诉说毫无反应,看来这苦命孩子说的都是真的。
太惨了!太惨了!
堂上的三位大人都有些动容,只不过有点不太清楚,东北具体指的是哪,松花江又是哪条江。
“你祖籍是在青、徐、兖三州中的哪一个?还是说你是蓬莱人?”张暮秋团长感慨之余,对陈寞的说法还是有些疑惑,追问了几句,“据江指导上报说,你是在南边被发现的,那你是怎么从东北边,迁居到大陆西南边的这里的呢?”
心细的团长问得陈寞一愣,就在哑口无言的时候,雅蕊娜悄悄提点了他几个关键词:西域海商,人口贩卖,东土奴隶。
“啊……我家是被西域海商,从北边抢过来的。”
瞎编达人陈寞脑筋转得飞快,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没事干嘛要瞎整歌词儿,一边马上又编出来了个饱含细节的悲惨故事。
“我们一家人被抓到商船上当奴隶,船航行到南边时,遇到海难,我们一家人幸存了下来……啊……我爹大概就是那时候死的,对,是那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还没完全断奶,所以我娘那会儿没死。”
看了一下堂上三位大人茫然的眼神,陈寞马上改口说:“不是,不是‘我记得’,是我表哥后来跟我讲的这些事情。”
白金术士看了一眼陈寞身下毫无反应的心阵,一脸困惑:“这……”
谢司令抬起手,压下了他的话头,慈祥地对陈寞说:
“孩子,不要急,慢慢说,我们相信你。”
几十年前西域豪强侵略东土的那段屈辱历史,尚是孩童的谢韵,是亲身经历过的。对于这种家国破碎,民不自顾的人间悲剧,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体察之情。
罪城人,都是疮痍九州里饱经磨难的流浪者,大家都是苦孩子,对于苦孩子的经历,最是心疼。
张团长出生在富庶之家,对这种民间疾苦的体会要稍微少一点,因此在谢司令和老方士都泪眼婆娑几欲失态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冷静,继续追问了几个问题。
“根据报告,你之前说你失忆了?”
“啊……那是吹牛的。”陈寞说,“遇到漂亮姑娘嘛,肯定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奴隶出身了。”
“那你一身的猎人本事是……”
“我妈,我妈教的。”
“你妈?”张团长有些困惑,“嗯……你之前说,令慈去世的时候,你才六岁……”
“对啊,所以我妈跟我表哥都说我是天纵奇才嘛!”
已经吹出了感觉的陈寞,彻底进入了编剧模式,直接当堂现编现讲,描绘起了一个陈傲天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实力多少额,但那位沈姑娘说我是4星。其实我妈也就教了我些基础的东西,剩的都是我自己找怪物打架练出来的,属于自学成才。现在我到了这个城,有了你们这儿的专业老师教,那家伙,那!我跟你说,不消……”
“好了好了,我们已经了解了。”
不想再对陈寞的情况深究下去,张团长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
张团长起身去,拿着一叠纸,走到陈寞的面前,一抬手指,用不知道哪里发出来的气刃,切开了捆住他的绳子。
为陈寞松绑之后,他把手里的几份契约递到了陈寞面前。
“我们罪城不养闲人,你可以选份活干。或者你不想待在罪城,我们可以给你路费,送你回家乡去。”
陈寞拿着契约书寻思了一下,觉得林悠悠既然写了要他在罪城覆灭的浩劫里活下去,应该就意味着,一年以后,他人得在罪城这里。否则的话,他那个比狐狸还机灵的老娘,直接写个“跑路”不就得了?
所以还是挑份工打吧。
但低头一看,挑粪工,清洁工,矿工,殡葬工……这堆能选的工作,几乎都是陈寞不想干的,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张团长,试探着问到:
“叔,我能不能当个自由人,自己做点小买卖啥的?”
“经商?抱歉那已经被内务府承包了。”
明白了陈寞小心思的张暮秋,看着眼前这个体格还算不错的少年,微微笑了。
“或者你可以来我手底下,做猎人。我每个月给你70银币,当然前提是你通过猎人等级测试,拿到了4星资格证书。我写封举荐信给你,你现在就可以去考了。”
……
…
虽然受到陈寞的位格限制,被封印在他体内的雅蕊娜能够发挥的实力不强,但身为魅惑恶魔的祂,对于心阵这种玩意儿的研究可谓是宗师级别的。
因此,区区一个白金术士弄出来的幻术系法阵,在祂面前完全就是形同虚设。祂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不想让它触发,它就一定不会被触发。
所以雅蕊娜才会有底气,让陈寞大着胆子随便吹。
有着巨佬在身后帮忙成功通过了审查的陈寞,拿着张暮秋团长的举荐信,从内务府的朱红大门走出来,心里还有点微微的不真实感。
自己居然已经是个罪城的公民了?
身份证件过几天就会办下来,他暂时,会被安排住在城南的驿馆里。
如果通过了猎人等级考试,成为了罪城猎团的正式成员,他以后就可以搬进猎团大营,和其他猎人成员们吃住在一起了。
审讯司问询完那会儿,时间已经接近了下午。
等陈寞拿着举荐信跑过臭烘烘的街道,找到南征团训练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本来训练场的工作人员不想搭理他的,但看到他手里张团长亲自写的举荐信,几位不耐烦的大叔马上换了一个态度,自费招待陈寞吃了点东西,然后让他进学院大楼里面去,先考一场笔试。
“负责幻境仪的老师已经下班了,明天才能给你测战力,你就先做笔试题吧。”
考笔试,陈寞也无所谓,反正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个寿命悠久的“东土九州百科大全”。
然而,雅儿姐一口回绝了陈寞的作弊请求。做题这种麻烦事,祂懒得搞。
笑话,让一个上位恶魔帮小孩子考试?成何体统!
无奈之下,一脸懵逼的陈寞只得硬着头皮进了考场。他本来想着大不了就连猜带蒙瞎写一点,能挣几分是几分的。谁知道,试卷一发下来,第一个问题就让他傻了眼。
“请简析导虫在水泽环境中区分目标个体与干扰体魔气性状的魔物间离学原理。”
诶?
这问的啥?
水泽环境是啥?干扰体魔气性状是啥?魔物间离学又是啥?
啥!啥!啥!这都特么是些啥?
通篇考卷,都是这种每个字陈寞都认识,但连起来的意思他都不认识的问题。
连问题都读不懂,更别说让他作答了。
大脑里一片空白的他,想蒙想编都完全无从下手。
“雅儿姐雅儿姐!女王大人!祖宗!我的亲奶奶!您吱一声啊……”
在心底呼唤了两个小时无果,焦躁的陈寞趴在桌子上,快要把试卷给啃穿了。
等到教员开锁进来,他一个字都没写。
陈寞看着教员,教员看着他一片空白的试卷,场面一度有点安静。
“那个,同学,你要交卷吗?”
仿佛梦归大学期末考的陈寞,傻傻看着教员,听到这句话,终于如梦初醒。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假笑,为了守护住自己早已破碎的尊严,他决定再洒一个小谎。
“先生,您知道吗,其实,我是一个文盲呢。”
推开桌子,陈寞站起身,准备离去。
在他走到课室门口的时候,负责任的教员叫住了他。
“同学你是不识字吗?要不我把问题念给你听,你把答案口述给我也可以。”
在罪城,或者说在九州这片烽火未尽的贫苦大地上,没读过书不认识字的猎人,也是有很多的。
陈寞拒绝了教员的好意。
“就这样吧。”他说,“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他埋头朝着门外走去,自言自语般地,似乎是在向教员解释,又似乎像是在跟别的谁说了一句话。
“今天,是我使魔的忌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