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常熙喝完了药就打发清书下去睡了,自己却因为白天昏睡过多而格外清醒。
没有云的夜晚显得格外冷清,月上枝头微动,疏影横斜清浅。
他披起衣服走向书柜,顿了顿,还是伸手拿下了那卷画轴。
云婧也没睡,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死活睡不着。手指绕着头发转圈圈,听着更漏滴进铜壶。
她没法睡,她总觉得事有蹊跷,本来事情就应该是一个圆一样,一直在循环,但是这个圆断了一块,差一些些东西,便使自己愈发困顿了起来。
自己的往事什么也不记得,也不认识这些人,为什么她的到来使大军军师成了她师父,大将军成了义父,而岚姐姐和死人脸推迟了婚期,怕不是真跟自己有关系吧。
“姑娘还不睡么?”榻下的清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道。
“就睡”。
云婧也不多说,面朝床里直接睡下。
“要降温了,姑娘可得早点睡,睡不着的话,点个香闻闻会好些。”
清兰爬起来披上衣服,在一个小炉内点起了一支香。这香似乎真的有安神功效,就这样迷迷糊糊之间,居然也浅觉了一场。
或许是错觉,只是后面总觉得有什么人抱着她。
似乎真的是错觉吧。
云婧这样想着。但是并没有一丝放松,身体也不敢动。
或者说不能动。
梦魇?思到此处一切似乎也能说得通了。
只是还没放松下来,后面抱着她的东西忽然动了。
可能是因为睡着不动的状态下人也变得更加敏感,云婧感到背后有只手慢慢的挪动过来。
她慌了,身体却又动不了,心跳的又快的很。想叫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翻倒,云婧霎时感到全身轻松,仿佛心头一块压着的石头忽然被人搬走。她猛的起身转头一看,书桌上似乎有个暗乎乎的东西趴在那里,也就巴掌大小,一双眼睛幽亮的盯着他。
窗户莫名其妙的开着,借着外面将亮的天光,云婧依稀看得出来,这是只猫啊。
而这只猫正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回头看向云婧,云婧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想摸摸他,刚凑近些,猫儿叼起一个物件直接蹿了出去。
“我的玉佩!”
云婧顾不得周围的些许诡异,赶紧披着披风推开大门,一阵冷风吹袭,紧接着脸上,身上刮过片片雪花。
而地上浅浅的脚印直接暴露了那只猫刚从此跑过。
云婧只是想把玉佩追回来。借着天色,云婧跟着地上的长长的踪迹而去。可是到了一处旧石板路前,脚印就消失了。
“这可怎么好?”
此时云婧终于缓了过来,清兰可没骗她,气温骤降,此时披风内只有她的中衣,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裹着身上的披风,不过脚上的鞋子底也很薄,冻得她不停徘徊点地。
这柳府后院较大,自己也从没来到过这里,今日一见枝杈横生,甚为荒凉,天降大雪,如果不能及时回去,恐怕自己要冻死在这里。
正思量时,忽然听见一段幽幽的笛声,似乎从前方传来。
云婧拨开枝杈,循声而去,只见眼前一亭伫立于此。而亭中,有一头戴玉观,身披大氅,手持横笛,背对着她。
“梅花三弄?”云婧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自己发了声。
“好耳力。”笛声戛然而止,那人放下笛子,转过了身。可云婧却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莫名熟悉。
“先生这曲是我从小就学过的,本以为再也听不到了,如今听先生吹奏,却别有一番风味。”说罢,便自顾自的上了台阶。
云婧可以很明确的感觉到不是自己在动在说话,但是自己的身体却一直在发声,而自己就像被控制了身体,只能用自己的意识看别人的故事。
“手好冷。”云婧看见那人牵起了自己的手,一步一步把她带到了栏杆边,头顶月色西斜,似乎雪也停了,只是风却非常大,两个人身上的衣袖随风飘扬。
“若不是那次为了救我,你的身体也不会这样。”男人牵着云婧的手更紧了,他转过身,面对着她,垂下眼眸。
“若我不救你,你今日何以完好的站在此来牵我的手?”女人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望向他。
“说吧,叫我来何事?”
“来娶你。”男人望着她的眼生此刻坚如磐石。
女人一怔,随即笑道:“以何为聘,以何为证?”
“以天下为聘,三军为证,以我命为抵。只问你愿不愿意?”
女人轻笑两声,抬头望着男人说道:“天下虽大,便只有你我为亲,三军豪壮,却为你我统帅。而我救你,本也不是让你把命抵给我。”
男人望向女子的眼生显然有些许的失落,他低下了头,下一秒脸颊却被女子冰凉的两手捧起来。
“不如……就以梅花为证?”
“你……真的吗?”男人怔住。
“梅花为证,何曾有假?”
幽夜中,女子一双春眸似水中星月般柔亮。
男人喜极而泣,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只是激动的将女子搂进怀里。
霎时间云婧只觉得天旋地转,衣服于风中略去,发丝于花间穿过。整个身体似置身于花海,而仰头间,只有清宵明月,和笃定一生一世的那个人。
想来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多少女子所憧憬向往的。夜间的风也不再大,周围满枝满树的红梅花争相开放,似乎逆风也解意了一回,不再多使摧残。一时间只觉暗香扑鼻,使人醉去。
男人低下头,脸慢慢的靠近过来,他每靠近一点,面容愈发清晰。尤其是眼睛,更是清澈如水,云婧甚至看见了自己的脸颊。
你是?!
云婧心中还未做出反应。忽然一阵失重感,只感到自己的身体极速下坠着,仿佛从高处跌落,周围风声呼啸,而尽头许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云婧大叫一声从床上跌落下来,摔在榻上。
“姑娘你没事吧!”清兰赶紧跑来要扶云婧。
云婧这才睁开眼,发觉自己还在屋内,还在自己的床边。瞬间感到头痛欲裂,云婧一手撑住额头,手中一片潮湿,豆大的汗从指尖滑落。
清兰担心到不知所措,还好闻声而来的柳暮岚见到此景赶紧把云婧扶上床。
此时的云婧稍稍安静了下来,问道:“这不是梦吧?”
“婧儿你是梦魇了吗,没事了,现在你是醒着的。”柳暮岚拍了拍云婧的后背安抚道。
可是如果现在是醒着的,那刚才那宛如现实一般的是什么?梦吗?
云婧抹了抹脸,再抬起头时只说道:“刚刚做了噩梦,现在没事了。”
转头一看,窗外天色大亮,而地上白雪皑皑。风一吹,窗边的炉烟随风快速抖动起来,偌大的屋中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似梅花般熏香味。
“这燃的是什么香,怎么从没闻过?”柳暮岚见云婧怔怔的盯着香炉,转身便问清兰。
“这叫疏影香。早之前赵将军送给小姐的聘礼里面就有这些,屋里的旧香料焚完了,奴婢就随手拿了这个。”
烟炉焚到底,只剩一缕游丝。云婧怔怔的望着香炉,只觉得短短的一夜仿佛过了长长一辈子。
前世今生,那誓言还萦绕在耳边。而鼻尖还残留着男人的余温。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