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封印住的法力确实是准确的,家宴结束的回头一瞥的确是见皇帝伯伯的最后一面。走的时候宫墙上的乌鸦越聚越多。后半夜,我正梦见公主哭得撕心裂肺,宫里就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梓婵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从床上拉起来,只为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慌乱着要找鞋子穿,以为定是要出大乱子,却不知我能起来干什么,她却又把我放倒让我继续睡。意识朦胧时,似乎淌了几滴泪在被子上,早上又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和皇帝伯伯也没见过几面,似乎也不至于。
一觉醒来,太阳遍洒庭院,民间传闻今年的太阳特别毒辣,毒辣得连天子都没有抗住,于是便又有流言,说当今太子孱弱,看起来也是个经不起这太阳炙烤的;还有流言接着,更加夸张,道,经不起太阳炙烤的,还是什么天子。?
府里府外到处是白幡,几步便是一朵大白花,被太阳一照分外晃眼。家中丫鬟小厮都套上麻衣,我也不能幸免。正午时分,全家徒步走出府门,沿着正元街,和着群臣的队伍一齐进入宫殿,皇帝伯伯的灵柩就那样停放在延年殿上,昨夜还有说有笑的家宴之地,今天成了守灵的空殿。
公主靠着灵柩,已哭不出声,年少的太子站在灵柩一边,一手搭着棺椁,两眼茫然,既不忍看灵柩,又不敢看列成长队,从延年殿排到勤政殿的大臣们,手足无措,只能看看自己的脚尖,再看看公主。
他见了领头的爹爹,眼中没有昨夜的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安心、一点点惊惧、一点点疑问与一点点防备。
爹爹带着众人对着灵柩拜了三拜,又拜了太子。太子殿下仍旧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反倒是二哥走上前去,一把揽住太子的肩头,“太子殿下,我们都在这儿呢……”这话一出,太子如散了架般倒在二哥身上嚎啕大哭,什么国君,什么太子,什么社稷,压在他身上似乎都太沉重。
外头一传令官闯入大殿,“太子殿下,今晨一批紫竹国游兵闯入西北边境,烧杀抢掠,占领西北五军镇,请速派大军支援。”这些散兵不知是不是也得了风声才这样干的,真真是挑了个好时机,打得懵懂的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朝中大臣,恳请肃亲王速速接任摄政王一职。”忽然如排山如蹈海,长约一里的队伍匍匐在地,爹爹露出难色,我却看见他眼中希望的光芒。
先前一直脸朝棺木的公主此刻转过脸,原本就娇小的脸又瘦削几分,含泪的双眼露出恨恨的凶光,然而她却毫无计策。
这匍匐的众人中,还有一大拨站着,在队伍中间也行成一片势头,当头的一个就立在我身后,便是右丞相。他非但不跪,还大声说道:“太子饱读诗书兵法,已可独挡一面,应成立由一品大将军、一品大学士、一品国库大臣组成的内阁,辅佐太子。”此话一出,这帮立着的也跪拜在地,恳请太子手谕,速速成立内阁,举办登基大典,让举国事务回到正轨。
站着的太子还靠在二哥身上嚎啕大哭,被群臣的跪拜惊得满眼惊讶,惶惶然,二哥也不说什么,只用右手抚着他的脊背,让他好受一些。
大哥跪在爹爹脚边,抬头与他眼神交流些什么。
公主伸手抱住太子双腿,“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要决断,您要果断啊!”
这一声,惊醒梦中人,太子将二哥推了一把,立在殿上,眼神凝重看着爹爹,爹爹正欲抱拳说什么,只见他眼神一转,望向右丞相,“一品大将军何在?”
跪着的人当中,一人站起身,声量似有八尺,走上前如一面铜墙铁壁,“太子殿下,臣在。”
“你速速调兵支援。”说着,还从自己身上取下一件挂配,“这是调兵虎符。”传说中能调千军万马的虎符,虽然其实这一个虎符一次也只能调五千人,却也是信任与兵权的象征,他就这样轻易给了一品将军,我看见大哥愤愤地把头低下,爹爹捏紧双拳,一言不发。
“众卿家先行退下,我,我和右丞相有事商量。”
我们一家子一直等到群臣都退光了,才退下,爹爹始终铁青着脸,大哥跟在他身边,脸色难看。二哥倒是一身轻松,在他们身后晃着,口中喃喃道:“蠢,真是太蠢了。”昨夜皇上已经说了让爹爹做摄政王,怎么太子临阵没听从皇上最后的吩咐呢?
大哥只道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出了宫门,翻身上马,“先去校场。”马蹄扬起一阵尘土,他已消失在滚滚尘土之后。这样英明神武的大哥,居然心不在女子身上?关键时刻,我还是挺能分神的。
爹爹站在宫门外,对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捋了捋胡须,突然露出个宽厚的笑,“太子殿下这是照顾我这当叔叔的,不要太操劳。他若是不照顾我,我还真分不出心办别的事情;我本是受了先帝的托的,现在好了!”我听得心惊胆战,却也觉得太子被右丞相撺掇得,这一招棋走得似乎不大对。
“公主也已成年,是该找个好驸马咯。”爹爹展开扇子,和二哥一同大摇大摆的,这是要踱回府去。瞥一眼,府里派来的轿子在一旁,我当没看见,跟在他身边,他也没让我上轿子,而是一手搭着我的肩头,于是我们三便在侍卫的开道下,走回府里。
“爹爹,皇上,不,先帝在位时一直认定右丞相长子木阳大人为乘龙快婿,您是要,让木阳大人做驸马?”二哥小声试探。
爹爹“哼”冷笑一声,“木阳大人?木阳大人不识抬举,别说做驸马,让他都没有成亲这一天。”他摇了摇扇子,似在脑中搜寻却也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直摇头,看来找驸马这件事也还是难办的。
他突然轻笑一声,“就让左丞相的长子做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