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娘亲潜心问佛,我则要跟着上山的师傅继续练习琴棋书画;晚上,陪娘抄完经,夜深人静时,我便悄悄在如是寺上下游历一番。
夜间,几座浮岛上的人便将绳索收起,免得有人打扰,但这却挡不住我。我觉得纳闷了,纵使星君手抖、纵使我没有泡那药水,来尘世途中渭江之上,一船神仙的法力应该都被封印才是,为何我偏偏能一个诀就上墙头?而到了这如是寺,这功夫更是变本加厉,不单单能跳上檐头看月亮,还能飞檐走壁,轻松在浮岛上跃动。
东南角上住的是个芳华绝代的美女;东北角上看似朴实,粗茶淡饭、布鞋麻衣,但想着这寺里的和尚可是贪心,定也是贡上了难得的佳品,这浮岛上的住客实力都不可小觑;西南角上似是一个商队,虽都是京畿达官贵人的装扮,但偶尔听见两人交谈,却不是白芦国的话语;中间几座浮岛,有高有低,错落有致,连看几日,有些没了趣味,歇了几天,捡了一个最高的飞上去瞧瞧。
上头竹林密密,泉水淙淙,我立在洗手亭前,用竹勺舀清泉洗了洗手。
“哪个没规矩的丫鬟这么晚了在外面?”冷不丁后面传来一声,吓得我丢了竹勺,就想飞走,却被他拉住袖子。
一转身,竟然又是他!
“才不是什么丫鬟。”我顺手用竹勺舀水往他身上一洒,他往边上一躲,我才脱了身。
“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半夜偷偷摸摸潜到我的院子里来,还不是我家的丫鬟?”他也不躲,不屈不挠地走上前来。
“什么偷偷摸摸?我光明正大上来的!”我大言不惭地指指边上绕着的一圈绳索,“咦?怎么绳索收起来了?呀,大概是游玩得太晚,没留意,这就下去,抱歉叨扰。”点点头,弯腰去放绳索,准备溜之大吉。
他突然执起我的手,“何须如此麻烦?”纵身一跃,便跃进浮岛周围层层云海之间。我“哇”大叫一声,我自己能飞,可拖着他这个累赘,可未必飞得起来了。
我闭了眼,算了算,死就死,死了刚好早点回堂庭山,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穿过层层雾气,耳边丝丝凉凉,睁开眼,这场劫想要渡完,大概是旷日持久,此刻他竟拉着我在围着如是寺飞行。我俩一齐兴奋地呼喊,如鬼哭如狼嚎,惊起院中坐禅的小和尚,大概一早就坐得不耐烦了,此刻纷纷跑出禅房。我们相视一吐舌头,绕个圈儿,往更高处飞去。
再高,就是月亮了,淡淡的银白色的光,此刻是个大银盘样的挂在空中。银盘背后,是皎皎星汉,“我想去那里!”“好!”用手拨开眼前淡淡的雾气,朝着越来越宽的银河飘去,却愈发觉着身体沉重,逐渐往下掉。
“怎么?怎么不对劲儿?”话音刚落,我俩就是一声长长的尖叫,划过夜空,直直坠下山间,在山阳一棵老柏树上砸了一砸,又在山谷间的竹海里滚了滚,随后低空掠过一丛灌木,最终在山下一条河中沉沉浮浮,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迷迷糊糊间被人拖上了岸。咳了咳,吐出一口水,总算是清醒过来,正枕着这不知谁家的男子,他发上、额上的水滴还在点点往下滴。
“怎么回事儿?”
他苦笑,“我不过试试自己的功夫,没成想能飞起来,以为自己武艺有所精进呢,飞远了就不行,看来是这个寺的缘故。”他扶着我站起身,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究竟是因为这寺才能飞,还是本身就有没封住的法力而在这儿发扬光大了?“你看!”他指指远处。
我俩又站在了如是山脚下,此时仰视如是寺,围绕在一团紫气当中。
“正所谓紫气东来,是吉照。”他也对这远近闻名的寺笃信至深,我却觉得那光晕诡异,不似仙,更不似佛,反倒似妖似魔。
春寒料峭,我俩穿着湿衣裳,拾级而上,一阵山风吹来,真冷啊。
他看看打了个喷嚏的我,又琢磨了下他自己,浑身湿漉漉,也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模样,没什么干爽御寒的物件能分给我,我摆摆手“上去再说。”
两人走走停停,走到半山腰,实在是又冷又累,他拉着我在林间坐下,转身聚了一捧干草、干枝,变戏法似的就点着了,我赶紧凑上前去烤烤。
“你怎么弄着的?”
“两个石头擦了擦。”他耸耸肩,将身上一个大褂子取下张在火上烤。
“动作太快了没看清。”再抬头看他神神秘秘的笑,心里明白了几分,大抵和梓婵差不多,也是一个响指就解决了的事情。
这个人眼疾手快,免了我的皮肉之苦;眼明心会,识得我的鹦鹉螺;精通曲乐,连如此久远失传的《鲛人曲》都会吹奏;现在又发现他法力难封,难道,众里寻他千百度,此人就在身边住?难不成,他就是子默?只是因为法力封了,药水下过了,我才认不出来?这样一想,早先的不愉快全部抛诸脑后。
他似看出我目光有异,却轻笑,“现在能告诉我是哪家千金?”
心头还有点不平,起先为何如此高傲?“你先说。”
“你说我就说。”
“你说我就说。”
……
僵持不下,也许不是子默?子默可不是这样针锋相对的人。“喵”一声,一直黑猫窜进我的怀中,却惊觉我的冷的,急忙跳到火旁,这忠诚度几乎为零的一只宠物……大白还不是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模样?这样算来,眼前这个,也有可能。可为什么大哥二哥不可能是子默?大概因为大哥二哥品行着实与子默搭不上边儿,可谁又知道星君布了怎样的局呢?一时各种想法充斥脑中,混乱不堪。
“你这猫爪子上,怎么都是血?”他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我不管它情愿还是不情愿,抓过来一摸,因为是黑的,才没看出来,这一抬手,指尖是粘稠的血迹。
“不好了,我娘亲还在上头!”我惊呼,急忙往山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