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像我一样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过怎样的生活,那么待在佩内洛普这样的人身边会让你彻底沉迷。她知道我和她一起训练是因为工作需要,所以毫无异议地接受了我,就像我们在实验室穿的制服,我只是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这就像当你跳下悬崖,坠落的过程很可能像极了飞行,至少在很短的时间内你会有这种感觉。
我花了好几个小时,使用约会算法程序渲染调整我的个人资料,使其尽量与佩内洛普的资料匹配,然而配对结果中始终未曾出现她的名字,反倒是出现了几个与我特质相符的其他候选人,基于我们的共同点,系统认为我们非常适合发展浪漫关系,但即使根据最宽泛的人工智能数据关联标准,佩内洛普与我依旧无法匹配,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共同点。
我和佩内洛普一起培训了三个月,训练时她总是把头发紧紧地束起来,扎成马尾辫,但有时空调吹出来的风会掀起偶然松脱的发丝,让它们在微风中跳舞,这是我仅有的对她浮想联翩的时刻,因为这时的她才看上去像一个平凡人。其他时间里,她看上去总是那么高不可攀,一丝不苟、心无旁骛地专注于训练。
在她别无选择、不得不与我一起训练时,向她暗中示好显然不合适,所以我会逼迫自己不去看她,除非有工作方面的正当理由。但我会打量她的手,因为我必须向她学习,所以在模拟操作时,看她的手应该不算过分。她修长的手指、精致的关节、过于秀气以至于看上去不可能如此有力的手腕、绷紧的皮肤和瘦削结实的肌肉都是那么迷人,我仿佛在欣赏一件漂亮的古董。
无论执行怎样的任务,佩内洛普的操作都极其娴熟。当轮到我时,她会耐心观看,虽然在我试图模仿她的动作却失败时,她总是面无表情,但我会惭愧得无地自容,而且在惭愧中尝到耻辱的味道——我知道我越是笨手笨脚,她看我的时间就会越长。
没错,这让我听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但母亲的去世、父亲的疏远、同事的不屑一顾、与朋友尴尬的相处、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前女友——与这一切相比,每天和佩内洛普·韦施勒的这种笨拙的相处都变成了我最快乐的时光。
她从没有对我表现出不尊重,反而很有礼貌,但我能看出她在敷衍了事。当然,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可比起那些替补队员对我的赤裸裸的嘲笑,她的态度简直可称温暖。我只是这个杰出人物的不起眼的陪衬,她也会自然而然地忽视我,直到我们在净化室裸裎相对的那一天,我们之间隐约出现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仿佛某种有吸引力的电荷,又像是一张信息素组成的蜘蛛网,无影无形,却像早晨的露水那样,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下,你会看到它在闪闪发光。
那天之后,我们从来没单独在一起过,但在日常医疗扫描或者学习20世纪60年代的社会文化的课程上,我偶尔会抓住她不经意间向我投来的一瞥。如果我们目光相遇,她锁骨以上的皮肤都会变红。我不相信佩内洛普·韦施勒这样的人会被我吸引,我以为她只是为净化室里的那件事而感到尴尬,但她接下来会用那天走出舱门时回头看我的眼神望着我,这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终于被邀请走进父亲营造的圣所的我,虽然只能担当一个小角色,但和那个伟大的科学实验并非完全不相关。我哀悼去世的母亲,同时也想着佩内洛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