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天了。”
姜子曼侧倚在碧纱窗旁,缕缕夜风顺着窗棱吹拂进室内,让她不由得伸手裹了裹身上的轻纱。
在金线巷的这个装饰轻巧的雅间里,姜子曼已经度过了一整个年头。现在的她或许算是古代的明星了,盛名远播,一曲《幽兰操》,至今仍旧能够令无数文人雅士为之痴缠思念。
“可是,即使这样,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抚摸着手腕上撩起的轻纱,心中叹道:“盛名满天下,我依然还困在这房间里。连窗外的鸟儿也比我自由。”
一年的时间,姜子曼甚至没有找一个侍女服侍。她孤独的来源不足为外人道,又更与何人说。
这段时间里,由于李柳儿刻意的雪藏,让姜子曼生活并不繁忙,甚至可以说相当清闲。不过,这样的清闲现在也变成了她的心病,曾经在古诗文中知道的那些青楼女子的心境,现在也到了她的身上。
“暮去朝来颜色故”,琵琶女的处境,不知何时也会发生在她姜子曼的身上。她不是柳永,老来依旧能够靠青楼妓子养活。姜子曼不敢去想象,等到自己年老色衰的一天,将会是怎样的情景。
天阶夜色凉如水,夜色昏沉,万家熄了灯火。即使是楼下留宿青楼的浪荡男子,也已经拥着温香软玉入眠,姜子曼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不是姜子曼第一次失眠了,以往的时候,她都会静静的靠在窗前看月亮,想象着自己前世的岁月。一看就是整宿,直到打更的声音响起,她才能够在回忆的微醺中浅睡不久。
不过今夜,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不知是几更的时候,寂静的氛围中,姜子曼朦朦胧胧的听见了一丝轻响,好像有什么人在轻声诉说着什么。
声音很小很小,这样的子夜轻响,本不足让姜子曼凝神细听。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让她下意识了注意了起来。
那个方向只有一间净室,位于整个金线巷最高的位置。平日里一直无人进出,也只有李柳儿有权限打开。要不是姜子曼的房间也在金线巷高层,距离那间净室不远,她也难以捕捉到这丝声音。
“这时,那里会在说些什么?”这个好奇的念头甫一升起,就被姜子曼下意识地压了下去。在唐朝呆了几年时间了,尤其是在青楼这样的地方,她成长的相当迅速,明哲保身的道理她自然懂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
可是,就在姜子曼准备侧身掩住耳朵睡去时,那个声音中隐约传来的几个词语让她瞬间疲意全无。
“...姜姑娘...送...”
“送?送到哪里?”姜子曼绷紧了神经,想去听清“送入”两字后面的内容,奈何此时说话者声音已经放下,听不真切。
不过,即使这样,姜子曼也彻底静不下心来了。事关自己,甚至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开始迫切的想要知道那里到底在谈些什么。
不说姜子曼这边心绪的变化,注意力转到那间净室里。
一点微弱的烛光面前,李柳儿此时正闭目和衣而座,背对着说话者。在她身后,跪坐着一个黑衣身影。
他低着头,脸颊隐没在黑暗里,不带感情的叙说道:“大人有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但张相一直有阻,让大人在京师施展艰难。近闻有一翰林待诏新秀,欲以结交以结朋党。大人希望夫人在资财上有所帮助。”
待到黑衣男子说罢很久,一直保持安静的李柳儿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面前的烛台,一双杏眼毫无平日里的媚意。良久后,这才轻声说道:“没了吗?宇文融还想要我做什么?”
虽为问话,但在黑衣男子听来,却是一点询问的感觉也无。除了李柳儿,很少有人敢直呼如今在玄宗面前炙手可热的户部侍郎宇文融的大名。
作为宇文融的侍妾,这个女子并不是普通的花瓶。尽管青楼背靠宇文融经营,但八面玲珑的李柳儿对金线巷这座平康坊最大的青楼的掌握,委实强烈。让她几乎成为了宇文融敛财和与官员交际的重要媒介、左膀右臂,以至于宇文融在派遣黑衣男子传信时,甚至没有用上命令的口吻。
犹豫了一下,黑衣男子这才说道:“大人...大人,想要结交那翰林待诏足够彻底,因此想要将姜姑娘直接赠与他做妾。”说罢,还没有抬头去看李柳儿的变化,汗水已经从他的额际渗出。
“我在姜子曼身上,下了多少工夫。他难道不知道吗?”李柳儿幽幽的说道,冷漠的口气,与白日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姚相结束主政,再到张相上台,长安政局来回飘摇。这样新旧权力交替之际,正是大人扶植朋党,争取相位的机会。待到张相站稳脚跟,再加上皇恩难测,大人想要从户部插手政事,有所升迁就会变得相当困难...还请夫人割爱。”男子说道。
他口中的姚相,正是指的唐朝开元初年的著名贤相姚崇。在位时,姚崇尚通,奠定了开元盛世的基调,唐朝也得以中兴。只是,他最后得到的评价仅限于“救时之相”,当开元盛世的格局建立完成后,玄宗对他的热忱也下降了不少。
直到开元九年,姚崇病逝,终年七十二岁。
而在这个地位稳固的宰相卸任后,有一个人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
这个人名叫宇文融,唐朝宰相,侍中宇文节之孙。京兆尹乾源曜赏识他“明辨有吏干”,事实的确如此。
农民流亡问题,到开元时期已成为重大的社会问题之一。全国的户籍大大减少,严重影响了唐朝廷的财税收入。宇文融悉知玄宗深受这个问题的困扰,于是便在开元九年正月二十八日上书唐玄宗,建议检括逃户,增加租赋收入。这个提议正中玄宗下怀,玄宗便命他制定检括之法。
这便成了宇文融一路飞黄腾达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