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就是今天的江苏南京。
随着东汉末年人口南迁,江南地区得到开发,丹阳也日渐繁华。特别是南北朝时的南朝宋、齐、梁、陈,大都以此为京师,所以这里愈加兴盛。到了隋唐时期,除了北方的“两都”长安和洛阳外,在南方,就数这里最为繁华。紫金山下,钟灵毓秀;秦淮河畔,商旅往来,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话说在秦淮河畔临河有一家著名的酒楼,名字起得倒很雅致,叫做“醉秦淮”。这里菜品很有特色,因此每天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这一日中午,在这个酒楼的二楼临窗的桌子上,坐着两位文士。一个白面须髯,一个俊郎洒脱。他们穿着儒雅,举止飘逸。此时他们点了些精致的酒菜,正一边临窗赏景,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他们二位不是别人,正是私访到此的李靖和苏定方。
为了出行方便,他们也入乡随俗,换上了江南文士的装束。长袍大袖,羽扇绾巾,文绉绉、气洒洒,活脱脱地是两个书生的模样。
通过这几天的打探,李靖越发觉得事态的严重性。原来辅公祏假称收到杜伏威的来信,怀疑王雄诞有二心。
这王雄诞乃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见到来信也不仔细分辨真伪。他觉得自己忠心耿耿,却遭到杜伏威无端猜疑,心中很是委屈,竟赌气声称有病不到衙门治事,辅公祏便趁机轻而易举地夺取了王雄诞的兵权。
掌握兵权以后,辅公祏便开始大肆剪除异己,装备武器,运粮备甲,反叛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李靖看到这些情况非常着急。大唐虽然是已经统一了天下,但是仍处在内忧外患之中,外面的东突厥一直虎视眈眈,内部的太子与秦王两派之争也已经是水火不容,不可调和。此时辅公祏再进行反叛无疑会雪上加霜。
苏定方着急地问李靖道:“老师,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迅速地报告朝廷做好防备?”
李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毕竟辅公祏还没有反,光我们说也没用。事实上现在朝廷内外交困,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哪有精力南顾呢?我们现在先把情况了解清楚,等到回到长安时找个适当时机再向朝廷反映吧。”
苏定方有些着急,眼睁睁地看着辅公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反叛却没有办法。他有些担忧地小声对李靖说道:“现在正是朝廷上下应该齐心合力,谋求发展之际,太子和秦王之间进行争斗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嘛!”
李靖心中也是着急,但这种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不和外人欺”。但现在他们作为外臣又能怎么办呢?
李靖现在确实不敢想象这两人争储将会给大唐的未来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二人此时闲来无事,一边看风景一边坐着闲聊。还没说上几句话,或听楼下一片嘈杂。不一会儿,楼上拥上来一伙人,为首的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打扮,身边跟个几个青年,说话阴阳怪气,一看就是一群青皮二混波皮无赖之流。掌柜小心翼翼地随着他们上楼,在后面不住嘴地说好话,生怕得罪了这一班人。
李靖和苏定方朝他们望了一眼,只管说话,毫不理会他们。这群人朝他们这一桌望了几眼,倒也没滋事,找了张桌子一圈坐了下来,却兀自争吵不休,说的全是昨夜赌场和烟花柳巷的事情。跑堂的给他们端来酒菜,不一会儿便听到青皮无赖那一桌划拳的,行酒令的争吵成一团。酒和菜淋淋洒洒弄了一地,搞的楼上乌烟瘴气,乱七八遭。苏定方看不惯,想过去说两句,被李靖轻轻按住。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仍是吵个不休,特别是三杯酒下肚,嘴上更是没有遮拦,什么风花雪月、乌七八糟的东西全往外说,甚至哪个烟花女子漂亮,哪个床上功夫了得也在桌上胡侃乱侃。大庭广众之下,听到这些声音更是觉得刺耳。苏定方又忍不住,便又想过去制止。李靖对他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摆摆手,让他不要惹事。
正在这时,忽听楼下“咚咚”作响,不一会声音转到楼梯上,声音很大,震得木质楼板都在动。众人心中诧异,就连刚才吵得很凶的那些青皮无赖们也停下了争吵,各人都一齐朝楼梯口望去。
只见从那楼梯口又陆陆续续上来四个老者,为首之人手中拄着一根铁拐,那铁拐触到楼板“咚咚”作响。只见这老者虽然胡须已是花白,但脸形瘦削,额上青筋突起,一看即知是内功深厚。后面跟着一人,穿着青布罗皂,却头戴战盔,满脸横肉,腰中别着一柄板斧。这人膀大腰圆,足有二百来斤。由于他的重量太大,致使脚踏在楼板上,“吱吱”作响。后面第三人却是头戴儒巾,身穿长衫,手中不断地摇着折扇,倒是显得颇为斯文。
等到三人都上来后,却还听得楼梯有“踢踏、踢踏”的声音,原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却是一个矮子。等到前面三人都上来后,各人方才看见。却先只见到一个秃顶左右晃动,未几才见一个人上来。只见这人面如黑炭,却长得一个又大又红的酒糟鼻子,活脱脱象一个烂柿子被人按在他的脸上,走路脚不离地,发出“踢踏”的声音。此人腰上别着一柄铜锤,却用一根长链锁在手上,那链子又长,加上人又矮,有一截竟拖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噹”声响。
这四人上来后朝楼上扫了一眼,看到李靖他们右首边上有一张空桌,便径直走来坐下。那为首老者将铁拐往桌子边上一靠,“吱吱”数声,竟把那张桌子推动了几分。李靖吃了一惊,觉得这铁拐少说也有七、八十斤。看着这铁拐黑漆油亮,想必是精钢所制,这老者的武功修为着实不可小觑。李靖抬头见苏定方也在那不住地朝那四人张望,对他们的穿着长相十分地好奇。
苏定方看到那四人坐下后,掉过头来轻声问道:“老师,他们……”却见李靖向他递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出声。苏定方只好硬生生地把说了半截子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跑堂的还没到跟前,只见那个矮子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叫到:“小二,上好酒好菜来。”那锭子磕在桌上,发出“叭”的一声。倒是那个书生模样的显得很斯文,轻轻地把银子递给小二,说道:“有劳小二哥,但有好酒好菜,只管上来。”小二哥接过银子,望了那矮子一眼。那矮子猛地吸拉一下鼻子,伸出右手,用袖子在他那个大酒糟鼻子上使劲一擦。小二哥不禁朝他的那只袖子上望去,只见那袖子由于经常擦鼻子,已经被擦得油黑锃亮,完全看不到布纱了。那矮子见小二哥朝他那脏兮兮的袖子上看,倒一点也不觉得丢人,伸出右手,朝小二哥一瞪眼,瓮声瓮气地说道:“看什么看,你是不是看着好吃想舔两口?”
那小二哥本来就看着恶心,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反胃,那还敢再看。吓得他赶紧跑下楼,嘴里还不忘喊道:“客官稍等,酒菜马上就到。”
这四人看见小二哥那狼狈相,都哈哈大笑起来。酒菜到后,他们四人倒也不言语,自顾自地推杯换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只不过听得那边泼皮二混吵闹不休,时时皱眉,但也只是不满,却没多说话。苏定方本来以后,就这四人的脾气,肯定受不了那群泼皮无赖的吵闹,却没想到他们竟也能忍住。
看来这四人虽然相貌古怪,却也行事低调,不想生事。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你想不想生事,而是有些事情偏偏就会找上你的家门!
那群泼皮二混这时已经喝得醉熏熏的,一个个东倒西歪。有几个好事的看到这四人行为、衣着古怪,相貌滑稽可笑。他们仗着人多,就想逗弄逗弄这四人。于是他们就挑动他们为首的一个青年去试一试那老者的铁拐,看看到底有多沉。只是那青年看到这四个人装扮奇特,言行古怪,凶神恶煞一般,哪里敢来。但他架不住其他人的怂恿,觉得再怎么着也总不能在这群兄弟面前装孬吧。他想着只是问问铁拐的重量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于是就卷卷袖子,两手叉腰,仗着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喂,老头,你这铁拐有多重?”
那四人朝他白了一眼没理他,仍然自顾自地喝酒吃菜。那青年讨了个没趣,胆子竟然更加大了一些。
“他奶奶的,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喂,老头,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听不见也能看得到本公子问你话呢!喂,我在问你这拐有多重?”
他估计是这四人看他们人多,不敢造次,便越加不把这四人放在眼里,提高了嗓门叫道。
谁知那四人只是白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仍然是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那泼皮可能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怕他。他见这四人仍然不理他,竟不知天高地厚,叉着腰,晃晃悠悠径自走上前去,便要伸手去取那根铁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