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边的太阳起了又落,每天都有孩子们赤着脚,挽着裤脚,在陇上追赶着,好似日复一日,永远不会疲倦。等他们大了,就蹲坐在田边看着他们的小孩这样追逐打闹着。
云兰来到三伯父家的田垄上,双目紧盯着两只大白鹅,纤细的脚丫子毫不忌讳地踩在泥里,皎洁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娇嫩。三伯人在异乡,这些农活都是三伯母在操持。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一个人抚养一儿一女,一个人春播秋收,谁知道她是怎么还有些精力帮别的人家做活呢!
这个时候伯母许在忙着收拾地里的野草,或和某个农妇采野菜,她是那样健谈,而且只要有忙都抢着帮,从不计较斤斤两两的得失。这也是为什么云兰将主意打到他们家的两只大白鹅身上。
转眼,那只母鹅离开了公鹅,一摇一晃地来到水草茂密处,许久,直到公鹅游来,才成双离开。云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长的睫毛在汗渍的洗礼下愈加灵动。她弓着身体迅速来到深处,轻轻拨开水草,顿时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水中,两颗硕大洁白的鹅蛋闪闪发着优雅的光芒。她双手各执一颗,缓缓探寻鹅的去向,才放下心转身离去。若是被鹅给发现了,定不会饶了她!
哈哈,这鹅蛋难得,却这样轻而易举就到手,真是幸运!她兴奋地几乎都要跳起来!
回到家已将近五点,爹爹大概很快就要到家了,动作必须要快!她四处寻了一下,奶奶正在厨房准备晚餐,云娟帮着打水烧火。
她回到房间,从床下取出篮子,将鹅蛋放置在上面,又用一块布遮住,贼眉鼠脑地出了门,紧接着一路奔驰到学堂。
这是一栋很矮的房子,只有一层楼,两间教室,旁边不远的一栋屋子就是教书先生和他的夫人的住所。平日里,他们各负责一个教室。教书先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他的夫人却不然,只是随着教书先生久了便学了些。他们随时都悦纳学生,说不清楚是教什么水平的知识。
云兰来到屋子前,一边推开大门,一边问:“先生在吗?”
先生夫人手里拿着锅铲,出来应和:“谁呀?”
云兰掀开篮子里的布,视线从篮筐转移到先生夫人身上:“请先生出来一下,我想和他谈点事。”
先生夫人一听,笑了:“好,好,好。这丫头!”
随后,先生来到门厅,云兰先声:“先生,我要来读书识字!”
不是“想来”,而是“要来”!
“哈哈哈,这小丫头!”
“这是我的学费!”云兰用眼睛将先生的视线送到篮子中的鸡蛋上。
先生随意拨弄了两颗,问:“作松,咳——你爹爹让你送来的?”
村子里读书的孩子少,女孩子读书更是不可能的事。
云兰一时心虚低下了头,“没有——”
那声音细的和蚊子似的。
她从眼角的视线看到先生夫人在角落摩梭着双手,她转过头看着夫人,只见夫人眼睛直盯着那篮筐。
“是奶奶让我来的。如果你们不收我,那也没办法。”说罢,就把鸡蛋用布盖上,做出要提篮走人的样子,“可惜了,这一揽子鸡蛋,十来个呢!最要紧的,还有两颗鹅蛋呐!”
“别,别,别——”夫人跳出来安抚,“既然是你奶奶说的,那就行了!早就看你奶奶最疼你,我看呐,她对你果然是好极了!”
先生将夫人拉到一侧,轻声说:“人家奶奶再好,也没可能拿出这么多鸡蛋让她上学!你不知道吗?那老人是她爷爷死了大老婆后娶的二房,但是直到老头子过世也没生下一儿半女,要不是作松老婆生这丫头时难产过世,家里没个帮衬着带孩子的,老婆子早就被赶出去了!她说的话不能作数!再说了,女孩子读书认字做什么?”先生拂袖,那侧身似乎在气夫人的无知。
“我怎么不知道。但是他们家大儿子不也在咱们这里学习嘛!再来个姑娘也不是什么事儿。”
“那是他三伯父出的钱,但是也抠抠搜搜,只买了一个铅笔和一本作业本,连本书都没有买。他家里人不可能愿意她读书。”
“买书做什么?纪家不是捐了那么多书吗?”
“唉,你怎么就听不懂!这鸡蛋搞不好是她偷偷拿出来的,到时候作松准来讨麻烦!”
随后,气氛便陷入了沉默。
云兰一步一步凑近,也听了个大概,便说:“你们只管留下我,鸡蛋是感谢你们的,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家人问起就说我是跟着哥哥来的。”
这一说,夫人喜笑颜开:“那成呀!“
“成什么成,那以后谁都拖家带口来上学,怎么办!”先生无奈地手心拍手背。先生这话,也不是不愿意收她,只是这名不正言不顺。
“和别人解释做什么,既然来了,按道理就是交了学费的。”夫人终于智商上线。
云兰满意地笑了:“先生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先走了。”
夫人把她送到门口,门还没有完全闭合,云兰激动得几乎都要跳起来!
她飞快地跑起来。风拂过上扬的嘴角,飘逸的长发在空中舒卷,似流水奔腾。
吃过晚餐,她来到哥哥身边:“哥,上次你不用的笔头呢?”
哥哥手里刻着木人儿,头也不回:“做什么?又和谁打架了?打就打了,不要装做挨了揍,鼻青脸肿的样子,笑死人了!”
“哎呀,没有没有,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还提!”
“那你要做什么?”
“我明天和你上学堂,虽然我是不想学写字的。嗯——会认字就好,但是也不能太特殊,我要和你们一样!”
哥哥愣了一下,“谁让你上学堂?”
“先生呀!他说我聪明,叫我明天一定要去,以后跟着他学!”
“哟,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里聪明?”哥哥不禁打趣。
“你——”云兰气不打一处来,“你,你少废话!笔头到底在哪里,快给我!”
哥哥放下手中的玩意儿,从抽屉缝里找出只有三厘米长的铅笔头,又顿了顿,“这事儿和爹爹说了吗?”
云兰盯着笔头,一把夺下,飞跑出去:“不用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