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杜毓铭端着药走进院子,小翠赶紧迎上去:“杜先生,我来吧。”
杜毓铭将药交给小翠后,叮嘱道:“这个药在喝之前,要先吃点东西。”
“点心行吗?”小翠问。
杜毓铭想了想:“点心太甜,这个药有些苦,吃了甜的再喝,只怕会越发觉得苦。吃几口馒头吧。”
小翠点点头。杜毓铭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杜先生这就走了?不来给病人望望诊吗?”
他不由得循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只见苏景婵倚着门,懒洋洋地朝他笑。
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夫人看起来还不错。”
苏景婵朝他勾了勾手指:“来坐坐吧,我有事相求。”
杜毓铭有些紧张,不是他没经见过大世面,主要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她不按常理出牌,你永远不知道她将要在哪个地方刺你一下。
想起她刚苏醒时的投怀送抱,杜毓铭的脸上就不由得有些发热。那时候,她多么柔弱多么无助,知道她认错人以后又是多么的伤心!然而,不过短短数日,他对她的印象就完全变了。她任性、不讲理,但,这些毛病在她那让人忍不住发笑的谈吐中却并不让人讨厌。
“杜先生,坐。”见杜毓铭进了屋,苏景婵先给他让了座,然后接过小翠端上来的药,闭上眼睛就要喝。
“等等等等。”小翠忙说,“先生刚刚交代过,喝药前要吃点东西。”
“哦?好的。”苏景婵点点头,小翠便去了厨房。
杜毓铭有些局促地坐在八仙桌旁,他问:“不知道夫人有何吩咐?”
苏景婵走近他:“先生还记得我刚醒时说的那些话吗?”
杜毓铭一愣。老实说,他不记得了。当时他还没有从那一系列的变化中清醒过来,而六夫人说的那些话更是莫名其妙得像是梦呓,他听都听不懂,又怎么会记得呢?
见他怔忡着,苏景婵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知道你不会明白的。直说了吧,我想向你求一样东西。”
杜毓铭试探着说:“夫人养尊处优,杜某只是一介平民,除了医药,并无所长。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苏景婵苦笑着摇摇头:“只有你能帮我……”
话还没说完,小翠就端着个馒头进来了。苏景婵掰了块馒头,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然后,再掰一块。
小翠看着夫人的表情有异,便说:“夫人,你喝了药我去仙子那里给她帮个忙啊。”
“好的。”苏景婵对她展颜一笑,然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看到小翠端着药碗退出,苏景婵才转过头对杜毓铭微笑了一下,然后轻声说:“先生,请为我开一剂堕胎药。”
为了让杜毓铭不误会她是开玩笑,苏景婵说完以后就紧张地盯着杜毓铭,表情真诚得无以复加。
堕胎!这两个带着血腥与暴力的字眼被苏景婵的樱唇轻轻吐出时,却在杜毓铭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应该是预料中的事,可真的听她这样说出来,他一时之间却有些懵了。他的耳边只反反复复地回荡着一个声音:“替罪羔羊!替罪羔羊!替罪羔羊!……”这声音像电锯似的,拼命地往他脑子里钻,又像开了闸的水库一般,纷纷涌涌地从头盖骨的接缝处挤进他的脑壳里,一边挤还一边大声喧闹,像大队人马攻城拔寨时发出怒吼声、厮杀声、擂鼓声,其间还混杂了各种琐碎的声音,兵器互击声,尸体倒地声、以及战火噼噼啪啪的燎原声。撑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后悔没有坚持着早点离开青龙堡,可是,世上哪有后悔药卖啊。这下,他该怎么办?
见杜毓铭不吭气,苏景婵便知道事情有了难度。
她眉头紧蹙,眼神空茫地看着杜毓铭说:“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觉醒来,或者是一愣神儿的功夫,整个世界就由沧海变作了桑田?你身边的人,你身边的事,都不再是你一向熟悉的了。起初,你以为这是在梦中,你可以安慰自己,醒来就好了。然而,这个梦总也醒不来,你的自我安慰慢慢地失了底气,直到你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番话使屋子里的气压突然变低了,杜毓铭的眼神也跟着空茫起来。
他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呢?来到青龙堡的这些天,不就像一场梦吗?自从那个月亮亮得出奇的夜晚,范青敲响了他的大门之后,他的生活便偏离了一贯平稳的轨道。现在,他无比地惦记妻儿,却只能对着丛山峻岭空自叹息。
见杜毓铭点头,苏景婵像受到了鼓励一般,接着说:“记得刚醒来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不小心附到了别人的身体上,承担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命运。我不属于这里,明白吗?”
然而,这番话却使杜毓铭从刚才那种让他感同身受的氛围中清醒过来,他暗想,这个女人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总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