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见过被纷纷扬扬了一整夜的白雪覆盖着的大地,洁白无暇,干净平整得让人不忍涉足,你也一定见过被肆意践踏过的雪地,杂乱难堪,让人心痛。
一向安静的六院就像是这样的。
随着大门发出最后一声支撑不住的呻吟,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歇斯底里的呐喊声成为主宰,一时间,愤怒的情绪驱走了这里惯有的清净祥和。
有人直接就呕吐在那一尘不染的青砖地面上。
但是,别看这些人都病着,痛打落水狗的念头却鼓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就地取材,有的在花坛边上拿了铁锨,锄头,有的折断了桃树枝桠做武器,还有的冲进厨房掂出了菜刀。
完了,完了。这些人都疯了,一个疯狂的人就已经比疾病还可怕了,更何况是一大群疯狂的带菌者。
“堡主,你可要保住我啊!”苏景婵胆战心惊地从窗户缝看了一眼,又赶紧将窗户关紧。
转过身,却看到小翠那游移的眼神。
天哪,如果小翠这会儿也怀疑她,那她不是腹背受敌?苏景婵心里一凉,不由得脱口问道:“你也觉得我是妖孽吗?”
小翠勉强笑着摇摇头:“小翠不敢。”
苏景婵冷冷地说:“有什么敢不敢的,我还能管住你的想法吗?你要是害怕跟我在一起,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但是我告诉你,外面那些人都有传染病,你跟他们在一起,就有被传染的危险。”
小翠正要分辩,却听见外面一声巨响,接着是更加嘈杂的声音。
两人俱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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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关若飞起初还能听到苏景婵那慌里慌张的声音,他不知道苏景婵现在怎么样了,尽管马阿婆那只宝剑上的血迹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尽管他心里忐忑不安,但他还是尽量温和地跟她说话,希望让她好受一点。
渐渐地,院子里的喧嚣声遮住了来自屋里的响动。
“捉妖孽!捉妖孽!”人们昏了头似的喊着,全然不顾他这个一堡之主的横眉怒目。
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家将和仆役们在狂躁中一边呐喊一边各自搜寻凶器,将这干净雅洁的院落碾踏得一塌糊涂,关若飞忍不住心头暴怒:这帮该死的东西不给他们点厉害,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环顾四周,将视线停留在了走廊旁边的石磨上。他大步向前,举起石磨朝青砖地面上重重地一摔。
“砰——”
斗笠大的石磨与地面相撞,一声巨响,凌利的碎片飞溅起来。亢奋的人们被这巨响震住了,片刻之后便像被霜打过的野草一般,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由于躲避不及,有的被刺破了脸颊,有的被削掉了耳朵,还有的被打中了穴道,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们一个个都想干什么?”关若飞居高临下地站在走廊上,一副横刀立马之势。
哀嚎声顿时收敛了许多。
程如意闻声赶来,满院子的残兵败将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地稳着自己有些晃晃悠悠的身体,走到关若飞面前:“这么说,堡主你是一定要护着那个妖孽了?”
关若飞沉默着,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把血迹斑斑的宝剑,禁不住有些黯然。
程如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然而,关若飞将身子一侧,挡住了她的去路。
程如意伸出手去推他,被关若飞攥住了手腕。她气呼呼地想要将手夺出来,但关若飞仍然紧紧地攥着她。
“如意!”关若飞坚定地说,“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总之,这场病与她无关!”
程如意幽怨地看他一眼:“堡主,你一定要等青龙堡的人死绝了才肯相信事实真相吗?难道……”
“没那么严重。”关若飞飞快地打断她的抒情,“你不要危言耸听。”
“我危言耸听?”关若飞这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程如意的心上。这就是自己时时爱慕处处维护的男人!自己病了不但不闻不问,反而指责她的逆耳忠言!
“你说我危言耸听?!”程如意用力地睁大眼睛,以容纳不断上溢的泪水,关若飞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模糊得仿佛只是一个她抓也抓不住的影子。
关若飞在程如意的逼视下,心里竟有些怯了。与此同时,那把血淋淋的宝剑又在他眼前晃悠起来。
“关若飞,你可以为了那个妖女全然不顾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程如意一个字一个字地控诉着,她指着满院的伤兵败将们说道,“但是,这些人里面,有的忠心耿耿陪着你出生入死,有的无怨无悔服侍了你十几年,这些人成就了你的基业,你就忍心让妖孽来祸害他们吗?你,于心何忍?!”
后面这句“于心何忍”,程如意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
满院的人沉默了,连受伤后的呻吟声都没有了。
程如意这番话像杜神医的银针一样,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关若飞的心里。作为堡主,他理应在青龙堡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站出来,可是,他不但没有探视过他们,安慰过他们,反而还打伤了他们!
愧疚之感像野火燎原一样,瞬息之间将他焚化了。
“兄弟们,我关若飞对不起大家。”他不知不觉地松了手,跪倒在长廊上,心痛不能自抑。
程如意哼了一声,便走向苏景婵的房间,像一个女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