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从校长室出来,任秋宁的兴致远没有我想象之中那么低落。
就在刚才,她选择了自己将要分配去的班级。
有些时候逃不掉并不是一定没得选,而是你知道你作为一个人终究需要连结身边的每一处人心,你的选择早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担当,还代表着很多人要为此承担责任。
之前在车上她的那几幕做派不像是装的,但是在最后关键时刻。任秋宁还是遵从了母亲方面的安排,在抉择上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甚至没有人逼迫她询问她,一切都顺其自然。
任秋宁填下了自己想要去的班级,2001班,理科。
小丫头很开心,开心这个学校对她来说似乎还算对胃口。嗯,虽然主要对胃口的还是那碗馄饨和那两层的食堂。我全程对于她的选择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就算说了她也不会改,反而也许让她更加伤心。
很多东西看破不说破,只要是任秋宁的选择,我都会选择支持她。
砂糖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任秋宁的入校分班手续,在吃过东西之后就和我们暂时分开,说是去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
其实我知道,她应该是提前先去见李老师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商量一些什么,但应该是为晚上的饭局做一些准备。
“喂,您好我是任零。”
打来的电话没有注备姓名,鉴于我没有对除家人以外的人加入通讯录的习惯。所以哪怕是再陌生的号码,我也没有一挂了之的习惯。
电话那边没有立刻答复。
沉默了好一阵子。
“喂,你好。”
对面的人才终于答复了。
是女孩子的声音,声线显得有些沙哑,话语中似乎含着若有若无的颤抖。
不太像是我认得的的人的样子。
“你是......等下?”
就在我下意识问出了口的瞬间,我突然想来了什么。
“谁会打电话给你啊?”
任秋宁在一边傻乎乎的看着我。
“应该,是昨天那位......就是在烤肉店里我身上沾了她香水的女孩子。”
我苦笑着把电话拿开,小声对任秋宁说。
“哦!”
小丫头瞬间一副想通的模样。
“就是那个姓......姓柳,不对,姓刘?......不是不是,我想去来了,姓陈的对不对!”
任秋宁朝我一板脸色。
“就是梁姐姐说的那个拼命往你怀里钻,还舔你耳朵那个小太妹是不是啊!”
“她和你瞎编什么啊?”
我气笑了。
“哪有什么舔耳朵,而且人家也不是小太妹。”
“就算没有,那应该最少也是说悄悄话了!”
任秋宁理直气壮。
“唉。”
电话里面的声音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那位就是你的亲妹妹吧,真的很羡慕她啊。”
“你找我什么事。”
我不再搭理任秋宁,侧过身子绕开臭丫头凑过来的脑袋。
“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么?”
对面笑起来。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你别开我玩笑了。”
我每次只要听到岑兰梓对于自己的恭维......亦或者说是那种露骨至极的钦慕,就会让我全身从上到下充满了不对劲的感觉,就像是浑身的毛孔止不住的张开再倒上刺骨的冰水一样。
说不上是舒服,跟难以谈得上是难受,总之很难形容。
“我有说过我在开玩笑吗?”
对面收起自己玩世不恭一般的笑容。
“我是在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并且也让她们听一听你的声音呢。”
她的声音逐渐压低。
到了最后压抑到我分辨起来都很是困难。
“你说......她们?”
“是我的亲人们哦。”
“亲,亲人么。”
我愣住了。
“你是说你有亲戚在听我们说话?”
“没事的啦,都是很亲很亲的人,她们很听话的啦。”
岑兰梓的语气忽然变得那么温和那么细腻。
“听话,听话是么。”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还以为你和你的家人都闹得很僵,没想到也还有相处的好的呢。”
对面嘻嘻一笑没有回答我的话。
“对了,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昨天和我聊天之后也没有睡好。”
我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怀中那个外边看起来强硬,其实内里敏感脆弱甚至还有一些依赖人格的少女,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怎么样硬撑过来的。
“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就熬夜......把身体透支到能够感知的程度的时候再想要改变的话,往往就需要付出代价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心里深处。
竟然想要把岑兰梓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对待。情不自禁地就对一个和我没有什么干系的人提出意见,其实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说完我立刻就后悔了。
虽然电话那头传来心满意足的嗯嗯声,我还是立马改口道。
“不是,我不是在劝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更好一些,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岑兰梓甜甜道。
“你大可不必对我太过见外的,你说的话我都能理解。我又不是那种身在福中不知福,万千宠爱于一身又不明白处境的人呐。”
“是么......”
我苦笑。
“你别什么都顺着我来说,我听起来有点别扭。”
“什么叫顺着你,我是没有这种感觉啊。”
岑兰梓语气很肯定的样子。
“你能够想象一个知心大哥哥能够为自己着想,说话的时候还全为自己考虑......的那种感觉么?”
“说实话想不出来,其实我觉得乱对别人的生活下定义有些时候不太好,容易想当然了。”
我摸了摸鼻子。
示意任秋宁别跟过来之后,快步向行政楼天台走去。
“我平时教训自己的妹妹比较多,她和你一样年纪我应该说过吧......平日里面因为有我在她会干的事情不太多,很多事情求助远比自己解决来的更加快捷方便。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这样的哥哥是不是其实更加算不上称职,会不会只是把事情只是变得更糟。其实我只是单方面的强加自己的意识而已,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种事情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哦,你可以亲自询问她对你的感受嘛。”
“那哪里讲的出口啊......”
“那就从日常生活里面观察,比如她在关键的地方会不会替你考虑,为你的感受操心,亦或者说。你觉得你在她的心里占据怎么样的位置。”
“大概......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应该还蛮重要的吧。”
我尴尬笑笑。
“那不就行了。”
岑兰梓也陪我一起咯咯咯地尬笑。
“其实我也有哥哥呢。”
笑声逐渐平复之后,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深沉。
“我的监护人就是我的兄长,虽然是他一直看着我长大,但是平日里他基本不在我身边。我从很小的时候,被排挤被人们的心声干扰心神,多么希望他能够陪在我身边倾听我的恐惧和害怕,但是都找不到机会。他一直很忙很忙,因为他足够优秀,一直都存在被人需要的地方,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妹妹呢?”
岑兰梓嗓音变得干涩,似乎想哭又哭不出来。
“你......”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
她轻声说。
“可我没想到自己人生就像一纸永远求不到的夙愿,到最后我才明白,这些东西都需要我自己亲自去争取,自己亲自去拿。没有人会施舍,没有人会怜悯,甚至连看你一眼说一句话你都不配。”
“......”
“抱歉。”
岑兰梓哽咽。
“我只是想说,你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了,这样活着......太不痛快,对自己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