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不忌酒,全真教更有屠苏好酒。此刻天色已晚,二人打算就在这道观中休息。而此刻小张已喝下了半坛,边喝边道:“好酒,都说这屠苏酒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避除疫疬之邪,当真妙不可言。”
姬行舟道:“你就不怕酒里有毒?”
小张道:“他们自己喝的酒,不会下毒。”
姬行舟道:“有没有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快成死人了。”
小张道:“怎么个死法?”
姬行舟道:“不是毒死,就是醉死。”
小张道:“那我宁愿醉死。”
姬行舟摇头道:“刚刚我与那人交手你看清了吗?”
小张道:“看清了。”
姬行舟道:“我二人联手,恐怕都要三百招之后才能胜他,更何况还有一个何道人。”
小张道:“你只说对一半。”
姬行舟疑惑道:“一半?”
小张道:“如果我们占尽天时地利,我有八成把握能胜他们。”
于是他二人开始轻声交谈,似乎并没有发现窗外偷听之人。
此时此刻,一处阁楼中,何道人,谢长青和田氏三人围坐在桌旁。谢长青的手虽已接上,但此刻还不能动弹,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老何,你跟姓柳的不是相熟么?为何要绑他的女儿?”说话的是田氏。
何道人看了看谢长青的手臂,说道:“老谢,是我连累了你。”
谢长青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田氏又接到:“我田仲安视二位为知己,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但是我也想知道,我们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何道人犹豫了,他本不想田、谢二人卷入此事,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他一个人很难做到。所以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原委。
“天王山?没听说过。”田仲安说的很直接。
何道人说道:“天王山行事一向隐秘,江湖中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天王山近些年似乎准备有大动作,开始四处秘密兼并江湖门派。而我,哎……”
田仲安面色有些不善:“老何,我们相识二十多年,我对你的行事作风一直是很钦佩的,但是你这件事做的却是不妥。”
何道人道:“田兄,天王山上那位,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此举实属无奈。”
田仲安道:“怎么从未听你说过此事。”
何道人道:“那时我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小道士,还无缘认识二位贤兄。那时节我虽本领不高,但也见不得他人为非作歹,因此得罪了‘沅江三雄’。后来与这三人相约一战,不料三人使诈,在约定的地方埋伏了数十个好手,我一人终究有力穷之时。”
听到这里,田仲安面露不忿,显然对“沅江三雄”的行为感到不耻。
何道人喝了口茶接着道:“就在我力尽倒地的时候,那个人救了我。那人风姿绰约,仪表不凡,武艺更是惊人。你们二人此刻是否也同时想到了那个人?”
“香帅?”谢、田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何道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当时也以为是楚香帅,待那人退敌之后,我说道‘谢过香帅’,那人听了似乎有些不喜,我方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那人给我留下一个信物便自离去,离去之时隐约说了一句‘既生金,何生楚。’。直到三年前,有个人拿着相同的信物找到我,让我归入那个人门下。为报恩情,我便答应了下来。这三年我陆陆续续遣散大半门下弟子,就是不想他们也卷入此事。因为我隐约觉得,江湖中将有大事发生。”
谢、田二人听完,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觉得江湖恩怨,无穷无尽,不止何时到头。江湖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可言。
正在此刻,一个年轻的道士进了房间,在何道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何道人点了点头,示意道士出去。转头对二人说道:“老谢,借‘千机筒’一用,你在此好生安歇,我跟老田去去就回。”
谢长青将右手伸出放在桌上,何道人掀起谢长青的袖子,从他手腕上解下一个圆筒状护腕。深深的看了谢长青一眼,便与田仲安出门而去。
深夜,无月。道旁草丛中,无名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配合池塘边的蛙鸣及风声,像是大地在吟咏,使的人们内心安宁,进入梦乡。
有时候,小张也想像着自己是个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傍晚时分,约上三五好友小聚,喝酒下棋,惬意无边。
但现实往往不会让他如愿,他似乎生来就注定不普通。自从楚香帅等人隐退江湖后,江湖上的邪门歪道越来越多。一些名门正派故步自封,不愿出头,年轻一辈更是人才衰落。直到小张的出现,江湖上的风气才好转许多,那年他才二十出头。
小张初入江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劝’的一个名声不好的帮派改过自新,他‘劝’人的方法很简单,拳头。他只一拳,便打断了帮派头目的鼻梁骨,然后放言道:“这一拳是偿还你之前欠的债,如果往后让我发现你们帮派还在作恶,我敢保证你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过。”而这一拳正是胡铁花传授给他的。
小张每喝完一坛酒,就会想到一件往事。他在江湖的这八年,靠着这双手打碎了不少人的鼻梁骨;靠着这双手,顺来不少不义之财;靠着这双手解救过不少困苦之人;靠着这双手也认识了不少朋友,朋友当然有男有女。
他现在正看着他的手,他似乎有些醉意了。每当他有些醉意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些朋友,特别是那些女性朋友。
他知道他是爱她们的,至少彼时彼刻是爱的。他和她们每一个在一起的时分,他都可以随时为了她们去死。但是此刻他脑海中却一直挥不去一个面孔——柳寒烟。
渐渐的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正当他要趴下的时候,有人来了。来的正是何、田二人。
“小张。”何道人叫到。
姬行舟此刻为何不在他身旁。
小张咂咂嘴说道:“何道人。”
何道人说道:“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小张酒意上涌,吐了出来。
何道人去外面舀了一瓢水进来,递给小张。小张毫不犹豫的接过,漱了漱口。
何道人说道:“你不怕我在水里下毒?”
小张摆了摆手道:“你不是下毒的人。”
何道人有些感慨:“如果我二人早些年认识,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田仲安对小张暗生钦佩之情。
小张深呼一口气道:“哎,打也打不过,不如就给你吧。”说完从怀中摸出小本子,放在桌上,然后又猛喝了几口水,喝完便去床上躺着了。
这次轮到何道人楞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张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何道人谨慎的从桌上拿起小本子,翻了翻,似乎确定就是这本,便放入怀中。接着问道:“你那个朋友了。”
小张懒洋洋的说道:“死公鸡不让我喝酒,吵了几句,他便走了。”
何道人说道:“他是好朋友。”
真正的好朋友不会劝你喝酒,而会劝你少喝。
小张没有接话,他竟然睡着了。
田仲安总感觉事情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何道人给小张盖上了被子,与田仲安出了房间,又轻手关上房门。
“事情会不会太顺利了?”田仲安道。
何道人也有些不解:“我也没想到,但东西确实是真的。”
田仲安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何道人道:“把东西交出去,然后去北方,这三年来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田仲安道:“好,我跟老谢陪你一起去北方。”
何道人眼睛微红,这就是朋友。
他们三人都还未成家,江湖并不允许他们成家。所以他们想去北方,找个偏僻的小山村,成立家庭,每天过着逍遥的生活。一切都想象的如此美好。
二人一路来到约定的地方,因为心中有事,所以并没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就算一路很谨慎,也不一定能发现。
跟踪本就是姬行舟的专长,他在沙漠跟踪一伙马匪,三天三夜,竟无一人发现他。最后到马匪老巢的时候,姬行舟以一人之力杀了马匪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一点他与小张不同,他认为有些人根本“劝”不了,“劝”不了,只有杀。
而就在二人走后不久,小张也醒了,看起来精神百倍,哪有半点醉态。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被子,自言自语道:“看在你给我端水盖被子的份儿上,我就勉强救你一命吧。”
于是也出门而去,一路跟着姬行舟留下的标记追了上去。
龙潭沟不是沟,而是座山,就位于洞庭湖南边不远。山顶之上可看见遥望见洞庭湖景貌。此刻龙潭沟上已有二人在等候。
“姚宗羽。”何道人对这个人的出现似乎早有预料。
姚宗羽道:“师傅,您安好。”正是先前进房间传话之人。
何道人道:“想必这位就是使者先生了。”
姚宗羽身旁一位黑衣蒙面人点了点头,哑声说道:“东西带来了吗?”
何道人道:“带来了。”说完从怀里取出小本子,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拿过本子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何道人道:“使者先生,我还有一事相求。”
黑衣人似乎有些不耐:“说。”
何道人思考了片刻后道:“东西已经为那位取回,在下欲退出江湖,今后也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还望使者先生替我向那位问好。”
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也不知是否答应。
姚宗羽忙接到:“使者大人,既然师傅有意退出江湖,今后这吕仙观便交由在下来管理吧。”
黑衣人轻蔑的看了姚宗羽一眼,但姚宗羽并未因此而躲避,反而直盯着黑衣人的眼睛。
黑衣人缓缓道:“江湖中这样看过我的人有三个,现在他们都死了。”
姚宗羽正欲答话,却听黑衣人冷笑道:“哼,看来你们是真的不行了,居然留了尾巴。”
田仲安忙道:“来的二人是朋友。”他似乎不想节外生枝。
黑衣人显然不信他的话,高声道:“既然来了,不妨出来一见。”
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到了:“黑衣兄好耳力。”正是小张、姬行舟二人。
黑衣人道:“你们不该来的。”
小张道:“但是我们来了。”
黑衣人道:“那你们可以死了。”说完便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