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出了酒肆就直奔平乐赌坊,脚步有些轻浮,看似已有几分醉意。赌坊开在城南最繁华的地段,掌舵的是人称“鬼手赌圣”的马三爷。马三爷本是山东人,靠着一手赌术赢遍京城高手,这才扎根京城。马三爷手下七个弟子各个身怀绝技,分别管理一个赌坊,而平乐赌坊正是二徒弟秦安的场子。
赌坊门口的小厮看见小张后,远远的迎出,赌坊的人都知道,小张是所有赌客里面最大方的人。他赢了钱,大部分都分给了这些小厮、打手们。他输了钱,那些小厮、打手们都自愿掏钱给他,让他翻本。就连马三爷都说过,要不是因为自己金盆洗手了,都想收小张为关门弟子。自己这几个徒弟各个都是花架子,没遇到真高手。
小张就是这样一个人,爱他的人,爱的要死,恨他的人,恨之入骨。但是,爱和恨,往往是很难分得清的。
小张离赌场还有百米之遥,两个小厮已经小跑到跟前,其中一人说道;“张爷,早知道您要来,我就去请轿夫把您抬过来了,让您自个儿走来,不成样子,该打、该打。”说完真的轻轻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小侯,又拿你张哥说笑不是。”小张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抛给先说话的小侯,又接着道:“哥儿俩拿去喝酒。”说完顺势勾着二人的肩膀缓缓走向赌坊。
小张还有一个本事,就是一个人只要被他看了一眼并告诉了他名字,那么不管多久,不管在哪儿,小张都能认出这个人,并能叫出他的名字。曾经他有个朋友专程从江南找来个三胞胎兄弟,兄弟三人长得几乎一摸一样,但是小张只看了一眼,便一一认出了。结局是小张又赢了他朋友一千两,并且和这三胞胎兄弟成为了朋友。
平乐赌坊跟天下所有赌坊一样,十米之外就能听到赌徒们的喊声,而进了赌坊便是一片热闹的场景。赌徒们手里攒着银子,满头大汗,双眼紧紧的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也有不少抽旱烟的,烟雾缭绕的场景,更衬托出赌坊的热闹。
人都是有惰性的,大多数人都希望能靠赌来一夜暴富,然后从此过上富裕的生活。但只有真正的行家才知道,十赌十输。可惜人们总是不信,总是把希望寄托在这不可能的事情上。这也是为什么赌坊兴起的缘故。
也有少数人来赌坊的目的不一样,因为你一旦进了赌坊,你的身份、地位这些统统都变得毫无意义,你们都统称赌徒,你们是平等的。有些人则是为了寻求这种心理安慰而来。
而还有极少数人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玩。当然,这种人少之又少,小张正好就是这种人,他现在已经坐上了赌桌。
赌场有不少明灯暗灯,专为了防止有赌客出老千。可是在真正的高手眼里,这些明灯暗灯就好像瞎子一样。就比如小张他们这一桌,有个商贾模样的人已经连赢十二把,他面前的银两银票已经堆成了小山,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质问,因为同桌的秦安都看不出这个人用的什么手法。
秦安的头上已经微微出汗,小张还是笑呵呵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因为小张既没有输也没有赢。一般人进了赌场想输很简单,想赢很难,但想不输不赢,除非你运气极好,不然更是难上加难。但是小张却做到了,他几乎是赢一把输一把。
秦安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朝着一个暗灯示意,暗灯会意,径直出门快马去请马三爷了。马三爷的住处到平乐赌坊大概一刻钟的路程,但是马三爷只用了半刻钟便到了。这半刻钟期间,商贾模样的人又连续赢了十把。
马三爷一进赌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那些拿骰子的,推牌九的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老远便朝马三爷拱手,马三爷也一一点头示意。众人都不禁纷纷议论是什么人惊动了马三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都跟着马三爷上了楼。马三爷上楼的速度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稳。显然内心十分平静,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如何出面破局了。
但是事情总跟想象的有所差距,马三爷见到的这个人,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
“师弟?你不是已经……”马三爷本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可能性,但就是没想到这个人是他的师弟,而且是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师弟——许方。
许方微笑道:“师兄,几年不见,如今你也白了头。不过我们二人待会再聚,我这次来是为了你的朋友,也是为了你。”
“小张?”马三爷扫了一眼赌桌上的几人后问道。
许方道:“正是。我知道小张兄弟是你的朋友,而且是好朋友。也正因如此,所以你才能再见到我。”
“这是什么逻辑,是我的酒喝多了吗?”小张疑惑道。
马三爷说道:“师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如果是因为你二人有什么误会,还请看在我的面上就此揭过。”马三爷的面子在京城一带还是很大的。
许方随手丢下手中的骰子说道:“刚刚跟小张兄弟玩了几局,我都想跟他交朋友了,又怎会跟他有误会。”骰子在碗中停了下来,赫然是三个六。
这时本已站满二楼的人群已退去多半,只剩下几个胆大的和好奇心重的人。
“那人是谁?”也不知马三爷是在问小张还是在问许方。
“是一个你我都得罪不起的人。”许方答道。
小张似乎并不关心,说道:“三爷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玩两把?”
马三爷说道:“金盆洗手不是儿戏。”
许方接到:“既然师兄已经不下场,不如我们二人单独玩一把?如果我赢了,你就把那件东西给我,我给你三百万两白银。”说完看向小张。
小张笑道:“看来阁下对自己的赌术很是自信。”
许方哈哈一笑说道:“如果我输了,东西我不要,三百万两如数奉上。”
小张喜笑颜开说道:“输赢都有三百万两的好事,不多见,我如果不答应,岂不是傻子,你看我像傻子吗?”
马三爷皱了皱眉说道:“我看你像,我这个师弟的手上功夫比我高出不止一点儿。如果你不想赌,我可以代你拒绝。”
小张说道:“三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话都说了岂有收回的道理,还请三爷给我们做个公证人。”
许方怕了拍手说道:“我早就说过,年轻人就要有这种魄力,师兄,你的几个徒弟可没有这个东西。”说完也不看马三爷和秦安,只是紧紧盯着小张的双手。
“还不起来,还要坐这里丢人吗?”马三爷对秦安说道。
秦安闻言迅速起身,站在马三爷身旁。而桌上的其他几个赌客也纷纷站起身来。马三爷这才在秦安的座位上坐下,缓缓说道:“今天这桌凡是输了的人,都可以如数去楼下账房去取,算是老夫给各位的赔礼。”
一位公子打扮的人说道:“三爷这是哪里话,赌桌上的事,愿赌服输,哪有三爷赔礼的说法。”其余众赌客也纷纷附和。
马三爷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承各位的情,今后各位都是我赌坊的贵客。”这一句话极有分量,几位赌客暗自惊喜,因为他们知道这“贵客”二字的含义。
许方似乎懒得看这些客套,问到:“不知小张兄弟打算怎么个赌法?”
小张说道:“我这个人喜欢简单,不如就来玩比大小吧,点数大的赢,平局就继续,直到一方输了为止。”
许方面上毫无表情,但心里却极为高兴,甚至都已经能想到自己拿回那件东西交给那个人时所收获的一切,因为他有把握自己每局都能掷出三个六,而且他不相信小张也有这个本事。
“既然是我说赌大小,那么我先来”小张拿起碗中的骰子,顺手一扔,骰子在碗中转了起来,众人的眼光此刻都跟着这骰子,毕竟三百万两的赌局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而且还赌的这么草率。
骰子终于缓缓停下,赫然是四四五,十三点。众人纷纷摇头叹息,暗自说道:“小张这次输了。”
但小张似乎对这个点数很满意,点点头说道:“十三点,还不错,你请。”
许方几乎忍不住要笑出了声,但是还是强忍着笑意,他自认为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掷出比十三点大的骰子来,但是为了表示尊重,还是假装神色凝重的样子缓缓拿起骰子,还不忘挖苦道:“十三点确实不小了,不过小张兄弟,可惜你输了。”说完之后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随手一扔骰子,接到:“还请小张兄弟说到做到,东西给我,银子给你。”然后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沓银票,规规整整摆在小张面前。
马三爷也面带可惜的表情说道:“小张,你平时可不是这个水平。莫不是今天状态不好?”
小张也不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骰子慢慢停下。
在骰子停下的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这个随手都能掷出三个六的人,这一次居然只掷出了三个一。
小张拍手大笑道:“哈哈,看来阁下的运气今天已经用光了。”说完收起桌上的银票,还不忘挖苦道:“平白无故赚了三百万两,又可以喝上几年了,谢了。”说完竟起身打算离去。
许方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这只手从五六岁开始接触骰子,几十年研究此道,甚至能感受到骰子的每一面的重量。但眼前的三个红色的一却赫然如三把刀扎在了他的心上。他想破头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只有小张心里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已经了解了许方,这个人掷三个六已经成了习惯,所以小张要先扔,而碗中正好是许方随手扔出的三个六。小张拿起骰子后手上微微使了点暗劲,改变了一点和六点的重量,而且自己故意掷个四四五来麻痹许方,因为一点和六点和对面而立,许方只感受到重量而并未察觉到重量的变化。所以哪怕许方掷个四五五或者五五五都能赢,但偏偏多年的习惯让他下意识的扔出了三个六,所以得到了三个一的结果。
马三爷拿起骰子后细细端详了片刻便发现了问题,而许方也随着马三爷拿起骰子而回过神来。夺过马三爷手中的骰子,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问题所在。但骰子还是这个骰子,小张的做法也并不算是出千,许方只能吃了个瘪,还不能说出来。眼看着小张已到楼梯口,许方大呼道:“且住。”只见变起肘腋,许方抽出腰中细剑架在毫无防备的马三爷脖子上。而二楼所剩无几的看客也纷纷拔出刀剑,拦住了小张的去路。
赌坊内的赌客见状纷纷逃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一把捞起桌上的钱,这种时刻没人顾得上什么规矩,这种行为人们通常称之为“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