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三夜,冷空气夹杂着冰渣打在瑾儿单薄的衣衫上,蓬头垛面赤脚在帝都穿街过巷。
她走的飞快,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忘了脚底的疼还能暖和起来。
这个破衣赤脚的女子一年前还是药圣家独生女儿,小家碧玉名门闺秀。
现在一身老妪的破脏黑棉袄让街边乞丐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抱着包裹急匆匆的走,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伫立在街灯下看着她,瑾儿微微笑了一下走过去。叫了声“师哥~”
“天这么冷瑾儿怎么不穿鞋”。苏小南看着瑾儿冻红的双脚。
“卖掉了”,瑾儿刚刚去过当铺。
“海几次面试工作不成,受人奚落,说他穿的不好像骗子,我把鞋子和衣服卖了给他买身长袍”。
“訸远绣坊的衣服,这下应该没人再说他是骗子了。”瑾儿把怀里的布包又抱得紧了紧。这些对她来说是她最后的家当了。
“你的衣服首饰每件卖掉都够平常人家吃穿几年”,可不到一年时间养尊处优瑾儿已经卖光最后一件家当,当街赤脚。
苏小南把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擦了掉她细长睫毛上的霜花,何况他一个平民子弟如何穿的到顶级奢侈品铺子訸远绣坊的衣服,他没把这些说出来,而是脱下鞋子蹲下给瑾儿穿上,“穿着吧,暖和些我药铺近。”
“对了,师哥,你大晚上跑出来干什么”?
“去买碗螺蛳粉~”苏小南自己先回来了,妘纭和她家相公把愚人寨和边关镇的边防安排妥当才能回来,可能要晚几天到帝都。
“在外面吃也是凉的,对胃不好,师哥我给你做饭”。
苏小南心里的小妹妹还是那个是牲畜无害的小丫头,可她已经嫁人了,只是那个男人实在把她照顾的不怎么样!
瑾儿跟着赤脚的南回到訸远药堂,通明的烛光温暖的炭盆一下就让瑾儿暖和起来了,脱下油腻破旧的棉袄放在门口,瑾儿穿着单薄却还算干净的绿色单衣走到厨房,一会功夫红烧肉,鸡汤挂面,烤红薯都端上桌,瑾儿看着苏小南低头吃,苏小南不爱说话,有时候整年也不说一句,瑾儿已经习惯了。
默默吃完苏小南要送瑾儿回家被拒绝了,她从来不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姑娘。
瑾儿边穿衣服边往外走。
“师哥早点休息啦”~
“瑾儿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放着踏破门槛求亲的少爷不嫁,非要跟个二赖子,游手好闲长的还像个老鼠成了精”。苏小南有点担心,但是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瑾儿愿意,他当哥哥的也不能说什么。
瑾儿在漆黑的小巷子左拐右串终于到了一栋破旧瓦房门前,屋里的人已经睡着了,他们晚上省油灯的,天黑就睡,瑾儿摸黑进了屋,睡床上瘦小的男人皱着眉用不大的三角眼瞪了一眼瑾儿,把手臂拿起来拖在后脑上,一翻白眼,“回来了?不是昨天说让你去娘家要钱吗,这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四口人吃饭”!
瑾儿把包袱伸过去,海用手一摸,“呦,媳妇真厉害,真棒,訸远街的吗?,”海皱着眉的脸立马变得乐开了花搂住瑾儿“媳妇真好,爱你,这衣服穿出去一定找到工作,以后我挣了钱都会还给你的媳妇”!
瑾儿被这左一个媳妇右一个媳妇叫的晕了头,她生在医圣家,爹爹脾气不大好,加上她不是个男孩,爹爹说女孩就只会绣花做饭一点用都没有,从小她就想找个能听她说话,关心她冷暖的人,可是21年里,她身边连只肯听她唠叨的宠物狗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直到药圣发丧那天,街上被修鞋匠儿子看到,从此每天翻过院墙来给瑾儿送一个烤红薯,尽管她不需要这个烤红薯,可他可以听瑾儿说心事,一听就是大半天,他说对瑾儿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如果娶不到瑾儿还不如去死。
瑾儿为了嫁给他跟家里决裂,带着首饰衣服离开了家。
没有聘礼彩礼,没有婚礼,海的妈说过家里虽然穷但是会对她好,可是进门没几天,她就从衣食无忧的小家碧玉成了洗公婆丈夫衣服的丫鬟,修鞋匠更是翘脚当起了老爷,说娶了个有钱的儿媳妇以后我就享清福喽,开始海说的是跟他借钱以后一定还,后来海的妈想要衣服,他爸想吃肉喝酒海都直接从瑾儿首饰盒里拿,当着她面或不当着她面都不问过她了。
后来瑾儿发现才半年不到首饰盒已经见了底,这些首饰当初离开家的时候她本不想拿,海说你以前锦衣玉食我不想出去后委屈了你,拿上呗,瑾儿大概算过首饰大部分都是訸远首饰铺的,大部分都是一流工匠出品,就是一根簪子卖掉已经够平常人家吃穿几年了,她只想拿一根簪子,可海当着她的面捧出了整个首饰盒,跟他说“媳妇,这是你爹娘给你的,我们不花你的,你留着以后也有个家的念想不是吗”。
第二天海穿着新衣服出门,瑾儿洗了衣服晒了被子,清扫了院子,婆婆从门外领来个拎着个俩大包袱的妇女,看见瑾儿,耷拉伸长脸,这是我儿媳妇瑾儿,来这是我们邻居刚生了孩子衣服洗不过来,以后就拿过来让我儿媳妇洗,“瑾儿你现在也没钱了,咱们家四口人得吃饭,我给你找点活你就在家干,洗个衣服也累不着你,等我儿子找着工作了你就可以少干点~”。
正说着海嘴里叼着个包子从外面回来,长相本就尖嘴猴腮,一边跳脚一边往嘴里塞包子吞下去再习惯的翻个白眼更像极了只老鼠“妈,看香菜馅包子,给你留了个”。
“儿子,工作找的怎么样了”?老鼠妈伸手拿过老鼠手上的包子。
“哎,别提了,他们不识货,下次再找呗”!
“就是,工作哪有那么好找的,慢慢找”海妈看着儿子接着舔手上的包子油。
“要不找个先干着,别管钱多钱少,有更合适的工作再换,”瑾儿洗着衣服抬头看着这娘倆。
“那哪行,谁不想找个好工作,我儿子身体弱卖不了力气,你跟你娘说说,给我儿子找个官当当,当官的赚钱容易”!
“他不会文不会武,也没上过几天学,当不了呀”!
“谁说当不了,我大孙子识字,我大孙子识字就得当官”!海的奶奶拄着拐从他三叔家走过来。
“这村里就没识字的我大孙子识字,我大孙子就得当官,大海呀,不能卖力气,听奶奶的,卖力气一辈子没出息”!
“这事我找不成,我跟娘已经闹翻了,我回去求她也没用”。
“那大海这新衣服哪来的,不是你回家要钱来买的吗”?
“是我把最后一件衣服和鞋一起卖了买的”。
“你说什么?你没钱了?衣服首饰卖光了,没钱了赶紧跟你家里要呀”海妈一听急眼了。
“你在我家吃在我家住给我大孙子找个官当都不成,你这还没进门呢就想气死我呀”!老太太往地上一坐把拐棍冲海他爸那边扔。
“你别气我奶奶了行吗!我奶奶都八十了,我想让她多活几年”海皱着眉冲着瑾儿吼。
“谁气谁了,我说什么了?我把我衣服首饰都卖光了,半年了连个婚礼都没有,”
瑾儿不是个矫情的人,也不是个诉苦的人,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哭,从小她就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无能的表现,她现在只想知道他说过的那些会对她好非她不娶,你是我的女神,娶不到你还不如去死,是不是真的!
“我家是穷,给不了你想要的豪华婚礼,你要是不想过了就拉几巴倒!反正你都没钱了,你走吧,我求求你了,你就走吧,你都没钱了”!海用更大声吼了回去。
“儿子你消消气别上火啊,现在再找个媳妇也挺贵,她还能洗衣服养家别让她走了”!海妈把他拉到一边咬耳朵说,瑾儿属兔一从小听力就好,她听见海说,“她都没钱了,我让她上她娘家要钱她都不去,她就是太任性了也不会唠嗑调情我受不了她,要不是看她有钱我还找隔壁胖芹呢”!
“芹胖孩子都好几岁了你别让人家听见来几个人打你一顿”!海他爸皱着眉头小声说。
“我就喜欢跟胖琴拌嘴,觉得特开心,要不是我妈看上她家钱了非让我勾搭她我还想跟胖琴好呢”!
瑾儿冷着脸从洗衣服板凳上站起来,“我不怪你们,没有谁对谁错,确实不合适”!
“你看是你俩没缘分。大海呀,送送瑾儿,以后你要是过上好日子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不用送”!海拉住瑾儿的手臂,“你还有首饰不,反正你一回去就有钱了,还有首饰就给我留下吧啊”!
瑾儿甩开老鼠爪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