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蓓像是真的相信冯老头的话,满口应承后还殷殷嘱托他一定要小心身体。
江北辰冷眼旁观着她们之间的父女情深,没有傻到去拆穿冯老头的谎话,当然也没有傻到真的和冯晓蓓聊天。
眼见冯老头走去了看不到他们的地方,江北辰也转过身准备走人。刚才冯老头已经说过了今天晚上不会谈招商的事情,他最后一丝留下来的必要也不存在了。
冯晓蓓洞悉了他的想法,抢先一步道:“你连句谢谢都不说就准备走了吗?”
江北辰停住正准备迈出去的脚步,又转了回来,“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该向你道谢。”
冯晓蓓心想她真是好心没好报,她都不计较下午他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找她的不痛快,上来解救他,他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摆出一幅易燃易爆商品的模样。
“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是特地过来救你的吗?我爸给你下了套,刚刚他说的话,不管你怎么回答你都是失势的一方,如果你实话实说告诉他你不过是哄他开心才说那样的话,你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你的父亲,依我爸的脾气,你的中阳商贸肯定难逃一劫;要是你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谎称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那就更糟了,我爸肯定会以为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到时你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江北辰又不傻,自然听得出冯老头的话里藏刀,不过他不认为他连这样一点小挑战都应付不了,他也不认为冯晓蓓的出现达到了解救他的作用。甚至,冯老头会拿他们之间本来毫无意义的交谈大做文章,所以他必须尽快的结束这场本来就没有必要开始的对话。
他知道像冯晓蓓这样的豪门千金从小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习惯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意思,所以江北辰只能违心的说:“有心了。”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道谢的。
冯晓蓓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虚伪,也没给他留一点面子的地拆穿他,“你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耶。”她其实更想说你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江北辰无所谓的耸耸肩,甚至很高兴冯晓蓓有了这样“正确”的认识,他坦然的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是这样的人,那还不赶快避而远之。”
冯晓蓓撇撇嘴:“大叔,拜托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今天一整天主动的人都是你,到底是谁没有避开啊。真不明白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特地给我添堵吗?”
江北辰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不止这么简单,我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商场的经营权。”
冯晓蓓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以前听他公司里的同事谈论他的时候,不都是说他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吗?怎么现在在她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呢?
不过冯晓蓓没有细想江北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经过三个月的近距离接触和一天的正式交锋,她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个人啊,绝对不是她的Mr。 right,自然也没有上心的必要。
所以冯晓蓓直接把重心转到了江北辰说的话上——经营权。冯老头说过了把商场的经营权交给她,也同意由她来挑选合作伙伴,虽然今天晚上没有竞标的计划,但有个现成的对象让她操练一下也不错。
她朝江北辰伸出了手。
“拿来。”
江北辰没弄懂她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懵,傻头傻脑的问:“什么?”
冯晓蓓微微昂起了头,理所当然的说:“生日礼物。”
江北辰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生日礼物上面去了,这样跳跃式的谈话让他速战速决的想法化为了乌有,不过他还是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冯晓蓓意外极了。
她早说过今天要是有谁送她的礼物是手机,她就把他当成幸运观众优先把商铺租给他,所以才会问江北辰要生日礼物。要是江北辰知道他的回答关系着他最最紧张的经营权,不知他还会不会这样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不过冯晓蓓以为答案只有两种,要么是他送的是手机,要么他送的不是手机,没想到还有第三种——他根本就没有礼物送给她。
这完全没有按照套路来嘛。
“你是忘了带还是忘了买?”冯晓蓓替江北辰争取了一次。
中阳商贸还是有发展潜力的,如果能有人帮江北辰一把,它应该可以成长得更快,毕竟是自己实习过的地方,虽然不是本着工作的原因去的,但冯晓蓓却在其中体会到了工作的乐趣,这样简单的职位,从基层做起的经历,可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所以私心里冯晓蓓还是想给江北辰一个机会,这无关乎他和她爸之间的恩怨瓜葛,也决不是因为她和他的“私交”。
但待人处事必须要讲究原则,她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任何决定,所以能不能拿到经营权,还得看江北辰自己的运气。
就在冯晓蓓这样的期盼中,第四种答案出现了。
江北辰竟然告诉了她实话:“都不是。我本来准备了一支手机送给你,但在楼下的时候被你表姐拦住,她说你已经收过手机了,而且很高档,我想我也就没有再送的必要了。”
冯晓蓓挫败的垂下头,怎么会是这样。真是人生无常,防不胜防啊。
江北辰意外于她的反应,他以为任何东西对冯晓蓓而言都应该是微不足道的,毕竟以冯家的家底以及冯老头对她的疼爱程度来讲,她想要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要到手的,何况只是一支手机。但她的眼神里分明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可江北辰哪里么会知道,冯晓蓓是在替他惋惜。
“你想拿到经营权是吗?”冯晓蓓叹息着揭开底牌,“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本来你是可以拿到的,但现在拿不到了。”
江北辰不懂冯晓蓓怎么又突然把话题转回了经营权上,但她那句本来但是他还是听得懂的,本来他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听到冯晓蓓亲口这样说他还是有些失落,尤其是在她兜了那么一大圈后才说出这样的话,更让他在失落之余多了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没有再说一个字,江北辰转身就走了。
留下冯晓蓓在原地追加了一句:“喂,你就这样走了,都不问一问原因的吗?”
江北辰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
这还用得着问?不过就是他没有按照他们设计好的套路来走而最终被三震出局吗?他不是冯家圈养的宠物,需要讨主人欢心才有机会活下去。委曲求全了那么多年,今天就是正式和冯家相抗衡的时候了,就算以他现在的实力来讲这样做无疑是以卵击石,他至少还有一点比冯老头强,那就是他比他年轻,他还有机会可以翻身,到那时,冯晓蓓今天带给他的屈辱,他一定会加倍的奉还的。
宴会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到十点钟才结束。
冯晓蓓在更衣室里换下了盛装,一番梳洗过后穿上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短裤。因为冯妈妈一直喜欢把她打扮成最干净最漂亮的小公主,冯晓蓓从小就有洁癖。这本来不是很严重,但后来冯妈妈过世后,冯晓蓓洁癖的程度就加深了,以至于任何一个陌生人接触过她以后她都要洗漱,就连被外人碰过的衣服也必须在第一时间里换掉。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冯晓蓓起身去换衣服的时候客人们都还在,但等到她换完衣服再出来,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司机老陈也提前一步去车库取车了。刚才还热闹不已的大厅冷清了下来,只有些负责清洁打扫的员工在穿梭来回,但他们都兢兢业业的忙着自己的工作,没有发出任何说话的声音,冯晓蓓环顾了四周一眼,有种区别于人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孤寂模样。
冯老头早就离开了。冯晓蓓知道,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他最思念妈妈的时候,而且从这一天的晚上十点起,爸爸会断绝和外界所有的联系,一个人住到他和妈妈刚结婚的时候租住的小房子里,缅怀他们曾经同甘共苦的幸福日子。
她小时候曾经听妈妈提过,认识妈妈那时候爸爸还很穷,后来因为她们交往的事外公外婆更是断了爸爸所有的经济来源,以此来反对他们在一起。从认识到谈恋爱,爸爸从来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给她妈妈,直到后来妈妈过生日,爸爸在邻居的介绍下领了缝布娃娃的手工活回来,不眠不休的缝了整整两天,双手被针刺得肿成了原来的两倍,才买回了一条项链,却也只是一条普通的装饰项链,但妈妈却感动不已,最终不顾一切困难的和爸爸结了婚。
这条项链是妈妈和爸爸爱情的见证,也是冯家最珍贵的宝贝,妈妈临终前把这条项链送给了她,可是她却不小心弄丢了。
每每想到这里,冯晓蓓就内疚不已,即便她把这些年冯老头给她的零花钱都攒下来,每个月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只用五百块的生活费,把省下来的钱全部存起来重新打造了一条外形一模一样,而且也更有价值的项链,仍然不能弥补她心里深重的愧疚感。尤其是看到冯老头在每年她生日后都要把自己关在那间小屋子里独自难受,冯晓蓓就更加觉得悔恨了。
她也知道,冯老头这样做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让她明白终有一天他也将离她而去,她必须学会一个人独立的生活。所以,她总是笑着去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友好的要笑着去面对,伪善的更要笑着去面对,不能让任何真正关心她的人或者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发现她其实很难过。
但只有冯晓蓓自己知道,在无人的时候,难过总是如影随形的跟着她,特别是今天,那个已经不在的妈妈给了她生命的今天。
而今天似乎是个多事之夜,心情不好的,好像也不止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