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洋的另外一端,同样是在医院里,不同于沉浸在恋爱的幸福和甜蜜中的冯晓蓓每天都充满了快乐的日子,被她遗忘掉的江北辰正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自从知道冯晓蓓就是冯晓阳以后,江北辰的精神支柱彻底垮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他做了那些伤害冯晓蓓的事以后,她不可能会原谅他。这一生,他的结果很明了了,他将会孤独终老。
江北辰终于相信了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而他的报应来得如此快,在他险些将晓蓓置于死地的同一天,他也差点丢了性命,在晓蓓受尽病痛折磨的时候,他也同样备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
这一年的新年,晓蓓应该还没有出院,这一年的新年,他也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江北辰没有再得到任何一点关于冯晓蓓的消息,除了宋科一个月会来看他那么一两次以外,也没有其他的人来看过他一眼。
这样了无希望的日子,令江北辰感到绝望。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和刚送进医院里恢复良好的样子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房子已经卖掉了,加上之前中阳商贸剩下那些存款,总共有八十多万。但他进展缓慢的恢复情况让医生加大了药剂的用量,还采取了很多其他的复健措施,使得还算可观的数字迅速的减少到只有五位数的境地。
江北辰明白,继续照现在的样子维持下去,他下个月就会因为没钱付住院费被医院扫地出门了。
不过,他也不介意了,反正现在他的死活也没有谁在乎,说不定还会有人因为他的离开高兴得放鞭炮庆祝。
江北辰的心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他咎由自取。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怨恨自己为何眼力那么差,只悔恨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极端。
“晓蓓……”他第几千几万次呼唤着她的名字。
时隔几个月才来看江北辰第二次的康雅文看到的就是这样相同的画面。她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江北辰冯晓蓓的手术已经成功,而且她和陆予浩在一起了的事。
康雅文不否认最初她做出告诉江北辰关于冯晓蓓和陆予浩现在的情况这个决定有些报复的成分在里面,但是看到江北辰两眼无光了无生趣的样子以后,那些原本预习好的刻薄措辞,她再也说不出口了。
康雅文静静的站在江北辰的床边,没有开口。
倒是发现她的存在的江北辰,心情很激动。他急急忙忙的双手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但还没有恢复的伤势使得他的愿望很难实现,他努力的好几次的结果除了令背上的疼痛愈来愈严重和双眉越皱越深以外,其他的都是徒劳。
康雅文有些不忍心,心里了一番以后,最终上前去扶了他一把。
毕竟,她和他也算是多年的旧识,虽然他曾经深深的伤害了晓蓓,但晓蓓现在已经得到幸福了,不是吗?
“伤还好没好就不要起来了。”她的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关心的成分在里面,但她愿意伸出自己的手,就代表她对江北辰的成见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江北辰在意的却不是康雅文对他的态度,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晓蓓现在怎么样,你快告诉我。”
他的手死死的抓着康雅文的胳膊,抓得她生生的疼。
康雅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这么紧张晓蓓有什么用呢,她的生命里已经彻底没有了江北辰的存在,连那些过去的痕迹都消失无踪了,他做任何事都没有一点意义。
不过她自然不能这样说,江北辰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
斟酌了再三,康雅文选择用陈述的语气把晓蓓的情况转述给江北辰知道,“晓蓓的手术成功了,但是由于手术的后遗症,她把过去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
江北辰紧紧抓着康雅文胳膊的手放了下来,就如同他那颗一直提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样,他这会儿的口气都是轻松的,“那就好,只要手术成功了就好。”
过了几秒钟,他又补充道:“把过去的事情忘了也好,那样她就不会再觉得痛苦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北辰的语气很复杂。
康雅文听得出来,江北辰是发自肺腑的希望晓蓓不再记得曾经发生过那些事情,他希望她过得快乐,并因为她的快乐而感到快乐。只是晓蓓忘记了他,又着实令他痛苦不已,在自己的私心上,江北辰仍然希望晓蓓的心里有他的影子。这样错综的情绪,言表出来的复杂韵味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江北辰如果知道晓蓓选择了陆予浩,接受他们之间不可能再有任何可能了的事实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想那么多了。
于是康雅文又说:“晓蓓现在和予浩在一起了。”
她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平铺直叙的样子,但听在江北辰的耳朵里,却残忍无比。
江北辰怔愣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他该说些什么呢?
说意外吗?
不,他早就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在中阳商贸和冯氏签约的那一天,陆予浩和冯晓蓓双双从外面走进来那一刻,江北辰就已经感觉到他们是一对最合适的金童玉女。
那他该说恭喜吗?
不,他也说不出口。他只是一个比普通更普遍,比平凡更平庸的市井小民,市侩自私才是他的本性,他装不出那种高尚的情操和格调,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说恭喜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话,哪怕那个男人比他更能照顾好她。
江北辰不甘心,只是他不甘心又能怎样,以他现在的凄凉处境和冯晓蓓如今的幸福生活来看,他的不甘心什么也改变不了。
惟有接受现实。
江北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康雅文知道江北辰心里难受,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应有的后果,江北辰也不例外。只是不知道,倘若有一天冯晓蓓想起了那些伤心的过往,又看看江北辰现在的模样,会是怎样一种心境?是觉得江北辰罪有应得的快感?还是不管他怎样的伤害了她,她依然不舍得他难过?
康雅文心里没底。
毕竟冯晓蓓在没有认出江北辰就是儿时那个陪伴她度过母亲过世阴影的小男孩的时候,就已经对他萌生了从来没有给过别人的信任感,那要是她连小时候的事情一并想起来了,她又会怎么做?
冯老头在给她的来电中说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但康雅文却隐隐觉得,不是所有的事能够过得去。
但她还是要把冯老头的话全部带到,“既然现在你和晓蓓都有了新的开始,以后你们就各自好好生活,你以前对晓蓓做的那些事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请你不要试图去打搅晓蓓现在平静的幸福。”
否则,他连这样躺在医院里面养伤也会是一种奢望。
康雅文没有把最后这半句说出来,但她话里话外的威胁意味已经相当明显,江北辰听得很明白,只不过他没有表态说:“我会如他们所愿,不再去找晓蓓。”,也没有反抗着吆喝:“你们别想阻止我和晓蓓见面。”,还是用那种淡得听不出情绪,连一点生气都嗅不到的口气说:“我知道了。”
言尽于此,康雅文起身,留下了一句:“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江北辰依旧两眼空洞的重复着那句相同的话,“我知道了。”
康雅文看了他一眼,也不管他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只是毫无意识的简单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关上门走了。
康雅文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见江北辰的病房里“咚”的一声巨响。
她连忙折了回来,就看见江北辰整个人趴在地上,艰难的维持着用双手拖动整个身子的姿势,想要往前爬去。
因为,他扯开了背上的伤口,身上原本洁白的病服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康雅文大惊失色,尖声叫道:“江北辰,你想干什么?”
江北辰不理她,一门心思只是想要往外面爬。剧烈的疼痛吞噬着他的每一条神经,他感觉不到,只有额头上那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知道他的痛楚。
他其实并没有爬远,无论他的意志多么集中和坚定,拖着这幅半瘫痪状态的身体,他任何的想法都只是妄想。
江北辰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他不认输,还是拼了命的朝前努力。
康雅文看着他的样子,急红了眼:“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江北辰有没有听见康雅文不知道,但他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慢一点动作,也没有再回答她一个字。
康雅文见叫不住他,就上前去拉他。
只是男女力量悬殊过大,虽然江北辰是个病人,但他一旦拧起来,力气也比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康雅文大,康雅文没拉住他,自己反而被江北辰推倒在地。
拉也拉不住他,康雅文只得另外想办法阻止他这种自残的行为,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前思后想了好几种方案,最后选定了其中一种。
她走到江北辰的病床前,把被子枕头全部掀开,找到了她想借助的东西,就是晓蓓那条项链。
她把项链拿在手里,居高临下的站在江北辰跟前,然后说:“江北辰,你不是说要亲手把这条项链还给晓蓓吗?照你现在这种样子,你要怎么还给她,难道你想这样一步步爬到美国去?还是,你根本只是说说而已,你想把它据为己有,让晓蓓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妈妈的遗物?”
江北辰瞬间停下了往外爬的动作,他抬起头望着挂在康雅文的手指上的项链,眼珠转了几转。
康雅文知道他是在衡量她说的话,为了断了江北辰请她转交的念头,康雅文把项链塞进江北辰手里,说:“你唯一能为晓蓓做的,就只剩下这个了,你好好考虑吧。”
说完,没给江北辰说一个字的机会,康雅文转身就走了。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