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蓓当天上午十一点钟就醒了过来,只不过元气大伤身体虚弱只能卧床休息,她转动眼珠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是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她有气无力的问着。
陆予浩听见她的声音,放下手里的工作拉了张椅子坐在她的旁边,说:“是我私人的休息室。”
冯晓蓓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打趣陆予浩,“你是不是给医院挣了很多钱,才得到了这样好的特殊待遇?”
当然,她说得很慢,也很轻。
陆予浩却觉得她能有心情开他的玩笑就是一件好事,不但没有像一般的医生交待病人那样叫冯晓蓓少说一点话多注意休息,反而配合冯晓蓓说笑,“这是当然了,多劳多得嘛。”
不过冯晓蓓马上又把话题的矛头转向了不愉快的地方,“那你怎么现在才带我来参观你的秘密基地?”
陆予浩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冯晓蓓。
冯晓蓓也开始回想她是怎么来这儿的。
很容易就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抬起头,和陆予浩若有所思的目光相对,说:“你不用隐瞒我什么,我都记得呢。”
江北辰想让她死。
她唯一爱过的男人为了他深爱的女人,想要置她于死地,这么戏剧性的经历,她怎么会不记得?
恐怕,这也会是江北辰在她心里面留下的最后的记忆。不管过去他对她有过怎样的救命之恩,从他想要夺走她的生命那一刻起,她就什么都不欠他的了。
而他对她的欺骗,却是他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这一生一世,她都不可能原谅江北辰。
陆予浩心疼她故作勇敢的样子,建议她:“你可以试着把它忘记。”
冯晓蓓又微微的笑了笑,坚定的说:“不是试着忘记,而是一定要忘记。我会把这场噩梦统统丢进尘封的记忆匣子里,然后再也不去打开它。”就当江北辰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这就是她惩罚他的方式。
陆予浩很高兴冯晓蓓能够这么想,他原本还在担心她会不会为了留住和江北辰的记忆而置自己的生命安全于不顾,现在看来,经历了昨天的变故以后,冯晓蓓终于学会爱惜自己了。
这算不算经一事吃一堑长一智?
而冯晓蓓似乎聪明得更多,她甚至主动提出了请陆予浩提前手术的时间,“陆医生,我不想再等了,也厌烦了无止境的住在医院里面的感觉,你安排个时间,帮我把脑中的淤血取出来吧。”
陆予浩看得出来冯晓蓓不是一时冲动下的决定,而是心如死灰后的彻底醒悟。她应该不会轻易改变心意,但他还是有义务提醒她,“你想好了吗?眼下进行手术会产生的后果我曾经跟你提过,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如前一段时间,可能后果会更严重,你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冯晓蓓表示她没什么好想的了,“但你也说过,继续拖下去情况也会对我不利,反正同样是冒险,为什么我要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时机,继续受着担惊受怕的折磨呢?万一那一天一直没有出现,我始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不是吗?”
陆予浩没有什么再劝她的理由,“那好吧,我尽快安排。”
冯晓蓓又提了一个要求,“我想去国外做手术,虽然我百分之百的相信你的能力,但却总感觉国外的医疗设备要好一些。”
陆予浩听出了她隐匿在这个要求背后的真实心声,“晓蓓,你是不是很害怕?”
冯晓蓓坦然面对自己的惶恐情绪,“当然会怕了,你要舞刀弄针的地方是我的CPU,能不怕吗?不过还好,手术室里的灯很亮,我不用担心黑暗的问题。”
陆予浩不知道冯晓蓓对黑暗的恐惧是因何而来,所以问她:“你怎么会害怕呆在黑暗的环境里?”
冯晓蓓这会儿没有告诉陆予浩太多的详细原因,“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的朋友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但是如果我动完手术以后还记得这一段的话,我就告诉你。”
陆予浩欣然同意,“就这么说定了。”
冯晓蓓与他达成了共识后,表示自己有些累了,想要睡觉,叮咛了一遍陆予浩不用守着她,叫他去安排出国的日子后就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予浩静静的打量着她安稳的睡颜,心里百感交集。所有的感触融合成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这种复杂中,有一道坚定的声音:“晓蓓,既然你在生命与记忆之间选择了前者,我就会对你的选择负责,我向你保证,等手术结束以后,你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了,在前面等待你的,会是美好而幸福的新生活。”
陆予浩那一摔让江北辰伤得不轻,他躺在地上,连直起身子也没有办法做到,更不要提什么站起来走出去之类的,那根本是妄想。
冯晓蓓的病房是医院里设施和配备最好的特护病房,环境也很清幽。本来对于病人来说,这对疗养有很大的帮助,但对此刻的江北辰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由于来往的人少,他呼喊了很多声,都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每次稍稍有一点轻微的动作,背上就火辣辣的痛。好不容易才康复的旧疾无疑是复发了,甚至有比以前还要严重的趋势,江北辰怀疑,陆予浩是不是练过空手道。
徒劳了很多次,江北辰最终都只能保持原来的姿势,同时,他也认清了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于是也放弃了再度寻求帮助的想法。
钻心的疼痛一直吞噬着江北辰的神经系统,大冷的冬天,他竟然流了一身汗。这种因为痛而生出来的热,江北辰现在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当天渐渐变黑,气温降下来了以后,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汗湿透了衣服,冰凉的贴在他的身上,他感觉整个人就像是呆在冰箱里一样,只有一个感觉——冷;同时,他的身体里又像有一把火在烧,那种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痛如此深刻,仿佛把他置于烈火之中,他又有另外一种感觉——热。
这种外冷内热的感觉一直蚕食着他的体力,江北辰渐渐的累了,他想要把自己的意识集中起来,起码也要坚持着改变他一直躺在地上的姿势,但他始终做不到,最终不支的晕了过去。
就这样过去了一夜。
这一夜,冯晓蓓是在手术室里和重症病房里度过的;这一夜,江北辰的光景也好不到哪里去。夜间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他就这样穿着冰冷的衣服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冻得直哆嗦,但他每一次哆嗦,都扯动他的身体里疯狂的疼痛,他又痛得连哆嗦都不敢了,只能放任寒冷将他吞没。
这些冷与痛的感觉都是江北辰的身体自己给出来的知觉,与他的意识没有任何关系,他的思想完全处于休眠的状态,忘了今昔是何年,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那个冬天。
只是,那个寒冬有晓阳为他带来暖意,如今这个时候,还有谁会顾念他的死活?在没有晓阳的日子里,谁会在他感觉冷的时候给他一点温暖?
没有人。
“晓阳……”江北辰毫无意识的梦呓着。
他的声音很轻,比起下午大声的问“有没有人?”的时候底气少了五分之四,但这次的轻唤似乎却被人听见了,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了江北辰的身边。
但却不是为了给江北辰雪中送炭而来的。
来人分明也对江北辰有深深的怨恨,才会借着走廊的光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微弱光亮看清江北辰的位置后,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拳打脚踢。
江北辰在猛烈的攻击中渐渐醒了过来,对他施暴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他不知道是谁,只能凭借他下手的力道判断是一个男人。
“你是谁?”他问道。
却没有得到任何言语上的回答,只迎来另一番更为凶狠的攻击。
手脚并用似乎都不能够令来人解气,他抡起冯晓蓓病床前的那张钢构椅子,对着江北辰的腰际狠狠的砸了下去。
“嚓——”
不知道是椅子划过地板发出的声音,还是江北辰的身体在椅子的打击下发出的声音。他像垂死的公鸡一样出自求生意识本能的了一下,结果换来了第二下,第三下,第他记不清数到几的几下。
那一刻,江北辰才体会到一个词,叫残忍。
原来雪上加霜,是这样无力承受的残忍。
江北辰突然心生了一丝忏悔,对冯晓蓓,他也是做了雪上加霜这种残忍的事。不知道她那一刻的心情是不是也如他现在一样,是一种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的绝望。
“晓蓓……”他又低喃着冯晓蓓的名字。
他的声音好像是对来人的一种刺激,他最后用尽全力对着江北辰的脑袋把椅子砸了下去,没有再轮起来以后说:“死到临头还在想着女人,活该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这最后的一击夺走了江北辰的意识,他又晕厥了过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攻击,也对疼痛和寒冷不再有一丁点的感觉。
来人似乎终于心满意足,拍拍手没留下一点痕迹的离去。
这一夜特别漫长,像是永无止境,江北辰没有再醒过来。
到了黎明,天空渐渐吐白,他还是没有醒。
到了清晨,雾霾徐徐缭绕,他依然没有醒。
一直到了上午,有护士回冯晓蓓的病房来取冯晓蓓的东西,才发现这里面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而且浑身时冷时热,像是深度昏迷的症状。
护士连忙按了床头的呼叫器,通知医生。
冯晓蓓这间病房和其他的病房不一样,她的呼叫器不但连接着医生的办公室,还并机连接着陆予浩的另外一间私人休息室,也就是冯晓蓓现在休息的地方。
陆予浩寸步不离的守着冯晓蓓,自然听到了护士的呼叫。
江北辰受了重伤,深度昏迷?
陆予浩觉得他完全是咎由自取。
虽然他不明白他怎么会一直呆在冯晓蓓的病房里没有离开,还弄成了现在这样严重的局面,但他还是知道尽管他那一摔的力道不轻,却不至于让他陷入深度的昏迷。
不过,管他是怎么回事,陆予浩都不想去理会。
他是个医生,做不出落井下石这样缺德的事;但他同时也是个男人,心胸没有宽大到能够去关心一个险些置自己心爱的女人于死地的混蛋。
让他自求多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