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湾手捧着电话放在耳边。
“喂,你说什么事。”
宋湾忽地笑了:“就是,学校给我找了个枪手,需要监护人同意才能使用。”
主任脸上挂不住,笑得格外勉强。
“你能解决吗。”
宋湾:“恐怕不能。”
徐蔓那里稍微停顿,“我一会来。”
挂电话之后,会议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主任、方老太太、班主任这个小团体已经取不到宋湾的好感了,男老师太怯弱,主任把头转向玩手机的女老师。
女老师抬头耸肩:“我不太会说话。”
主任恨铁不成钢。
“宋湾同学,你妈妈什么时候能到吗?”原先想好的,趁等家长到这段时间让谭青青大展功夫,可谭青青说变就变,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宋湾打个呵欠说不知道,今天大白天睡得觉太少,
下午两节自习课全来搞这些幺蛾子。
“费老师,之前的家长会都是宋湾妈妈来的?”方老太太真不愧是主任的得力干将,这一句问得不仅能缓解尴尬,还能解答她的疑惑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很想看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女生跌跟头,一蹶不振的样子。
班主任说:“这……都是宋湾爸爸,我不太清楚的。”
他迂回地告诉方老太太别从他这里打听消息。
方老太太不悦地瞥眼,收回视线,装得多么正派内里还不照样和他们一样。
不过方老太太还真是错怪班主任了。
宋桡来学校,能和别的家长一样热情地围着班主任问这问那的吗?凭宋湾的成绩,班主任别找他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多数时候,还是小李来开。宋桡忙是一回事,他不想来又是一回事。
宋桡商场上纵横捭阖这么多年,在宋湾的学业上却一点都不开窍,都未曾凭班主任吃过一顿饭,在校外偶遇到他甚至比宋湾躲得还快。
她家的家底也就没啥人知晓。
他们尬聊了会,主任的小茶杯换了好几次水,宋湾左眼瞪右眼,听见了放学铃美妙的声音。
徐蔓终于来了,门推开的一刹那,宋湾的目光全部锁定在她妈脖子上的施洛华世奇,手上的Patek Philippe,加上一身黑套装,沉稳中增添绝艳。
方老太太的表情变化可谓是一波三折,徐蔓气场太强,眼中的傲气不屑统统如雪花飘落。
他们这些在学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突然被这么蔑视,心里多多少少不舒适。
方老太太暗地里冷哼。
主任欲说,徐蔓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先他一步对宋湾说:“来的路上,情况我基本了解。我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做。”
宋湾一个人坐在对面,没有丝毫的怯场,她是惊讶的。
“向我道歉。”宋湾言简意赅,狡黠地微笑。
徐蔓投去淡淡的赞许。
主任抬手准备说话,会议室的门“嘭”地撞开,校长夫人领着几位老师鱼儿似的跃进来。
接二连三地被打断,主任内心愤愤,却不能表现出来,领着身侧的一众站起身赔着笑脸迎接校长夫人。
“您怎么……”
校长夫人全当看不见听不见,扑在徐蔓面前,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蔓蔓你来,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听别老师讲才急哄哄地过来,一路上堵车把我烦得一身汗。”
三十来岁的校长夫人穿得与徐蔓谭青青截然不同,厉害夸张的泡泡袖上衣,下身一袭到腕的鱼尾裙,头发也是那时很流行的大波浪。
她侧头看向宋湾,一阵夸:“嗨呀,好久不见湾湾这又高又漂亮了,一双儿杏眼随蔓蔓你呢!小脸也那么白净,不像我们家那位,泥里长得似的!”
宋湾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扭头看向徐蔓,先不说她是不是杏眼,反正徐蔓不是杏眼。
徐蔓得体恰当地回应,不如她热络,但也不会显得冷淡。
她们都是应酬场合里极为熟练的。
插不上话的主任小组,心里都在七上八下的,回忆刚刚的话有没有得罪这位大小姐。
方老太太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地埋怨男老师:“刚才你也不拦着,我这年纪大,脑袋糊涂着老是说错话,话说得不好听,但总归是为了那孩子好。她要是骄横,不领情,咱俩可一起受罚。”
男老师张口结舌,嘴里全是苦味。
校长夫人花了近十分钟叙完旧,才切入正题:“哎呀,学校里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就行了。你忙着我可清楚呢,湾湾算是我半个闺女,一句话的事别和我客气。”
半个闺女……
主任小组的人半口气没了。
徐蔓笑:“孩子做错事,身为家长当然要来负责人。别看她安安静静的,其实特会惹事。”
“父母看自己还是都是缺点,湾湾很好呢!”校长夫人看向背景板小组,正了正色问:“宋湾犯了什么错?”
主任组长一时间忘记了花言巧语,干巴巴地说没有。
说完后悔,这可是一个洗清罪名的好机会,怎么抓不住呢!
校长夫人言笑晏晏:“我也了解了下,湾湾可没错!我们一个初中部,管自主招生这些劳什子不是给自己添堵吗?某些老师就是不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为了拼业绩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我和校长平生是最厌恶这些的了。”
小组人人自危,小脸和墙壁一个颜色,领头羊主任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蔓:“话不能这么说,老师们敬业是件好事,再者宋湾脾气冲,有了摩擦她占一半的责任。”
她表面推开宋湾,实在暗暗收紧,把利益最大化送给宋湾。
校长夫人果然对主任咔咔一顿,责令今晚就把道歉的公告贴在宣传栏上,现在对宋湾好好道个歉。
校长夫人虽然是个风光的头衔,沾着校长的光,可她并不是一只金丝雀,有实力和才智在教育局内占有职位,常常活跃在刊物上,他们当然惧怕。
方老太太惯会做人的,第一个道歉:“老师惭愧,没能站在学生的立场好好思考,受蒙蔽做这样的事。”
意思是,主任教唆我的。
带头人出来了,后续也好道歉了,一个接一个甩锅给主任,背锅侠主任扯着难看的笑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政治家和资本家无法一较高下,没有谁高贵谁卑微,是敌人就互损不利,是朋友就互惠互利。
校长夫人今天是给了很大的面子的,徐蔓自然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听了小喽啰们的道歉后给了台阶:“言重了,宋湾小不懂事,我替她向各位道歉。手抄报这事也不必怎么公开敞亮,都受不起,私底下解决就行。”
宋湾装得乖巧,这里她只管躺赢。听到“都受不起时”,她没忍住笑了,徐蔓说话可真够气人的,她差得远。
差不多闹剧结束,校长夫人挽着徐蔓的胳膊一起走,闲聊笑着:“湾湾如果对美术感兴趣,不如到国外学习学习,我给安排。”
徐蔓说:“我们家都是俗人,不通文墨,去了也是混日子。不如你们书香门第,噢对,前不久伯父摘夺格莱美奖,为华人争光,我这祝贺来迟了。”
提起自己的父亲,校长夫人满面春光,谦虚了下又不着痕迹地讲述父亲的傲人成绩。
那边,主任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地和众人岔开走,一个个的都不是东西。可怜方老太太卯足力气去追,想好好解释一番把主任回拢过来,半道上男老师拦截住她。
男老师说:“方老师,我想好了,我准备辞职。”
方老太太顾不上主任上,吃惊的同时劝导他:“你还想开画室?!多少人想要你现在的饭碗你知道吗?整个A市没有比十七中待遇更好的美术老师了,凭你那几幅画你能赚几个钱?吃饱都成问题吧!”
小王走之后,谁给她备课批作业,谁给她做ppt准备课件,谁给她代课呀。
男老师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今天他看到的一切都在拉着他离开。
还是少年的自己,最信奉的一句不就是——如果改变不了世界,那就努力不让世界改变你。
“我决定好了。”
他不是个多么纯粹的好人,他只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可以选择自己行为的人。
不必屈从服从,庸庸碌碌,把一年过成重复了三百六十五遍的一天。
楼下,临上车,“蔓蔓,你有我的手机号吧?以后我可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你的事。”
徐蔓笑了笑点头,当然有。不过,如果不是自己想让她知道,她怎么那么巧从别人的口中听说呢。
宋湾乖巧地摆手:“阿姨再见。”
校长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再次夸几句。
剩下徐蔓和宋湾,徐蔓难得有些温柔说:“今天表现不错。”
宋湾眉眼弯弯:“是您教得好。”
徐蔓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做个勇敢无畏的人很好,可不要一腔孤勇。你离真正凭借勇敢就能摆脱危险的成就还差很远。”
她望了望大变色的天空:“我送你们回家吧?你和沈……”
“嗯,我还要回教室拿书包,您在这等就成。”
宋湾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徐蔓没说完的话好像也没必要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