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又碰上了刚好进船舱的秦铭。
他手上的案板上盛了粥和小菜,看来是找到了膳房。
宁安蓉停下奔跑的脚步,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见他见到自己活着从房里出来并无惊讶,暂时放下心中对他的怀疑。
转而一想,自己这会去制药房,显然不妥,一是太引人注目,或许自己在回船舱时就死于非命了。二是孟絮的房间离曲梓奕的房间最近,她可以观察曲梓奕房门口的一切。
秦铭冷眼看了宁安蓉一眼,就要进房,却被宁安蓉拦住了。
“秦岛主,孟絮这会需要重新上药了,但我刚从师兄房中出来,要不您先帮我去制药房拿下需要的药,我先帮孟絮拆绷带,这样能省不少时间。哦,对了,记得拿副针灸。这是我要的药的清单,你快去快回。”宁安蓉咧开嘴笑,尽量显得乖巧可人,将手上的纸递给秦铭。
秦铭星目微闪,沉默半晌,竟然嗯了一声,将案板递给宁安蓉。
这么听话?果然,只要关于孟絮的话,秦铭必定言听计从。
宁安蓉见秦铭出了船舱,暗暗呼了口气,进了孟絮房中。
戳了个洞观察曲梓奕房外,虽然知道下毒之人此时药效没过,定不会贸然行动,但是宁安蓉知道,那个人定在某一处暗中观察。
况且如此毒药,自己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他们肯定已经蠢蠢欲动,虽知自己这会出来无疑打草惊蛇,但是曲梓奕伤势太过严重,若不及时医治,性命堪忧。
宁安蓉一只眼透过小洞观察船舱通道,见无异样,转身走到床旁给孟絮拆解绷带。
很快秦铭便拿了宁安蓉要的东西回来了,止血的药物无非就那几种,而秦铭对孟絮那般在意,必定会向他们讨要最好的创伤药。
宁安蓉很快上好药,对秦铭告辞,便转身快步出了房。
秦铭看着早已紧闭的门扉,暗了眼眸。
回到曲梓奕房中,宁安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将曲梓奕的衣衫解开露出亵裤,拿起剪子,让腹部的伤口呈现出来。
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惨不忍睹,忍住鼻尖的酸意,细心的帮他上药包扎。
待一系列完成后,宁安蓉又拿起银针对着曲梓奕的几道穴位连下数针,就见曲梓奕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宁安蓉又开始给他把脉,然后将针灸一一拔下,才最终长吁一口气。
若是再晚一步,曲梓奕怕已归西,而自己恐怕就真的像适才自己说的那般,给他陪葬了。看着他昏迷不醒的脸,宁安蓉突然有些恍惚,他与迪令分明长得一点儿也不相像,他脸部轮廓温和,鼻翼的红痣衬的整张脸都那般的妖冶。而迪令棱角分明,清俊秀雅,朗朗如日月之怀。
可是为何每次看到曲梓奕都仿佛看见那个另她魂牵梦萦的男子呢。
宁安蓉自嘲的笑了,太想念了,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虚伪的微笑,想念他玉石般的声音,想念他紧锁眉头的睡颜,他曾经出现的每一帧画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太想念,太想念。
所以,停止想念的方法就是尽快逃走,完成母妃的遗愿,不能再跟着曲梓奕了,在他身边太危险了,堂堂大兮太子,天天被刺杀,下毒,实在是人品极差,与他同行,实在有失本公主的威严。
等他伤势好了,恩情也算还清了,再想个法子逃跑,完成接下来的事,她就可以回家了,回到大宁。
两个时辰了,药效已过,宁安蓉看着随时可能倒地的那两扇门,心中暗叹,官家船就是不一样,被秦铭那厢一脚踢的已经和门框分离一半的门此时还可以保持这么久屹立不倒,还一丝缝隙留,属实不容易不容易。
刚感叹完,两扇门就啪的倒地了,吓得宁安蓉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孟絮醒了,你跟我过来。”
来的人正是秦铭,宁安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秦铭拖着就往外去了。
待到门框出,宁安蓉抱着门框大喊道:“你可以叫崔大夫,他闲着,我还要照顾我师兄。”
“你师兄温香软玉在怀,还要你照顾什么,你不打扰他算是万幸了!放手!”秦铭掰着宁安蓉的手指,不耐烦道。
宁安蓉看看床上,适才觉着雪玉躺地上不好,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抬上床,这丫头的睡相睡姿之前早已领教过,这会看过去,整个人就是窝在了曲梓奕怀里。
“那我也不去。你这态度换个人也不会去的!”宁安蓉不怕死的说,这一走,只怕等下回来就要收尸了。
“你再说一遍!”秦铭气的额头青筋爆突。
宁安蓉看着头上那人充满怒火的脸,咬紧牙关,有些恐惧,恨自己没出息,不能这么快就服软,转而道;“秦岛主,您要不把孟絮带来这间房?我尚且帮她一看,或者你去找崔离大夫也妥。”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秦铭剑眉星目生气起来格外生动,眸子里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就要直击宁安蓉脑门,然而宁安蓉心头却像被重重烈火包围一般,熊熊燃烧。
在大宁宫外,似乎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对她发脾气,对她无礼,对她呼来喝去,即使她长得美,即使她通情达理,即使她是一名可以救人的大夫,都没办法受到一个人的尊重。
正准备装晕,一无比沙哑的声音突兀的浇灭了宁安蓉的想法。
“阿铭!”
声音似乎已经是嘶吼出来的,但依旧虚弱,毫无气势可言。
宁安蓉朝声音处看去,竟然是孟絮,她撑着墙,面色苍白,样子无比虚弱,修长瘦削的身子随时会倒下去一般。
宁安蓉咬紧下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拒绝秦铭,只是给她看看而已,不会耽误很多时间,可是现在又拉不下面子。
“还不过来抱我过去,真想让我死吗?”孟絮又出声,声音很小,依旧沙哑,但足以让两个僵持不下的人听到。
秦铭这才过去将孟絮轻轻横抱,一句话没说,进了曲梓奕的房间,抱着孟絮坐在了桌前。
“还不滚过来!”
“知道啦,这地龙的热气都没了,我把门关上,免得孟姑娘着凉啊。”
宁安蓉一边大声回答一边抬起刚才又被踹倒的门,将屋内与屋外隔开。
然后坐在秦铭和孟絮对面。
“王大夫,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孟絮轻轻微笑,眼里满是温柔。
宁安蓉心头一颤,海牢的一切扑面而来,但还是不假辞色的回以一笑:“你该没想到的是你还活着,手给我吧。”
孟絮眸子一暗,随后递出手,露出皓腕。
宁安蓉微凉的指腹轻搭在她的手腕处,沉默半晌,抬头看了一眼秦铭,在看向依偎在他怀里的孟絮,沉吟道:“是我错了,我就不该让你醒过来。”
“你不必一再强调是你救了我,我并不是知恩图报之人。”孟絮明明已经虚弱的连眼皮都抬不开,声音也无比沙哑,却让人毛骨悚然。
宁安蓉抿紧唇,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两人,心中百感交杂。
本欲拉拢秦铭,一同商讨如何解决,她以为秦铭虽然性子不好,但还是会为了孟絮,顺从自己,却原来自己太天真,海盗怎么可能会认她摆布。
她以为是崔离三人,却不想他们是一伙。
从上船替孟絮诊治时,禾帕便要求陪同,说是崔离刚收的徒弟,假言在旁学习,宁安蓉没想太多,便也没推辞,毕竟多一人帮忙也没什么坏处,但是禾帕却一眼看出了自己包扎手法的巧妙,当时只是觉得她心思玲珑,但她今日来给她包扎脚上的伤口时,手法虽不及自己,但却也是熟练的不像只学过两月医术的人儿。
门被踹坏的时候,崔离后退数步,掩住口鼻,眼瞳阔大,那时宁安蓉急忙关门,只是一瞥,乍一看以为是崔离震惊于秦铭的蛮力,却原来那是惊恐,禾莘更是半步不敢进船舱,禾帕等到最后才到,三人在外推门,却还没有她一个弱女子的力气大,怎么想都破洞百出。
那时,秦铭也在,他又做了什么呢。
他毫无顾忌的踹门,事后却只是微微恐吓要再踹,但却被阻拦,是做戏还是真的不知情呢,。
宁安蓉收回目光,决定赌一把:“我也未曾想过要你报恩,若要报恩于我,我要你用一辈子给来报答我,可是你活不久的,能不能熬过今晚,都还不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秦铭一手嵌住宁安蓉的下颚,狠声道,另一手却更加有力的护住孟絮,这样的动作下,孟絮依旧安然的依偎在他怀里。
孟絮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眼里满是血丝,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宁安蓉只觉自己的下巴快要脱臼了,但只要有希望便忍着痛意,艰难的开口道:
“你们不去找崔离,而是来找我,不就是因为不相信崔离吗?孟絮吃了药虽然醒过来了,但是人却虚弱不堪,刚刚小产的人,更何况是小产后腹部还受了伤的女人,强行让疲劳过度,失血过多的人醒来,她人虽是清醒的,但她其实无比疲惫,她现在头脑清醒,耳目清晰,但无法得到休息,油尽灯枯之时,那时我,魏埋,雪玉皆已死于你手,崔离他们你觉得他会管孟絮死活吗?大兮太子死于大兴官船,此船的人皆脱不了干系!这船上的八十九人皆为死士,全为大兮太子的陪葬,即为死士,又为何管他人生死?”
秦铭的手已在宁安蓉说话的过程中慢慢松开,听到大兮太子时手更是直接毫无意识的垂了下来。
就连孟絮都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曲梓奕。
宁安蓉见他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心中石头缓缓落下。
“我想你醒来时,岛主很兴奋,告诉了你事情的原委吧?”
孟絮点点头。
“所以你借着我们之前的过节,让我怀疑你们与他们同伙,是想逼我说出你活不过今晚的话?就为了让岛主知道自己被蒙骗利用!所以岛主你现在知道该和谁站队了吗!”宁安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最后一句话。
孟絮看着宁安蓉,布满血丝的眼安静的注视着宁安蓉,嘴角渐渐擒起一丝诡笑,随后听她慢悠悠的吐出让人为之惊悚的话:“既然站谁我都会死,那么为何不是大兮太子和船上八十九人为我陪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