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恐惧
黎小离支起画架，开始准备。
黎小离跟着李阑学习的，也不过就是素描。喜欢的，会画的，也只有素描。
入眼，是远方大大的摩天轮。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在晨光里伫立成幸福的模样。黎小离拿起笔，开始括形。
再一抬头，摩天轮的一大半都被白旭晨遮住了。
“喂，胖子。你让一让啊，我看不到了。”黎小离拿着笔，一脸无奈。
“不让啊。你画我吧。”白旭晨一脸笑容。
长达五分钟的交涉，黎小离不得不让步。画吧……胖子……
等到黎小离真正开始画的时候才发现，她似乎都没有好好看过白旭晨的脸。
精致的眉眼，神采飞扬，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刮掉那小丑一样的小胡子，半长的发以一种很嚣张的造型顶在头上。看起来倒也很有几分帅气的模样。
精致到身形，笔下那人，是胖子吗？
抬头，再看，再看，再看！
何时，他已不是重逢时的胖子了。那身型，明明瘦了不止一圈！他在她眼前，竟也在不停的变化。只是她，从未仔细的去关注过。
这个少年，慢慢开始了蜕变。
黎小离看着在那边耍宝的白旭晨，眼神一眯，继续画。
等到完成的时候，黎小离的画板上，是这样一幅风景。
远方的摩天轮，若隐若现。有古亭的廊檐遮了一部分，看不真切。廊檐上的铃铛在微微摇摆，旁边蹲在长椅上的少年，带着干净温暖的笑容。
整幅画，黎小离用了淡淡的笔触。轻轻勾勒出的，不是山与水，也许，这一刻，主题是那个青衣的少年。
黎小离看着这幅画，抿了一下唇，笑了。
“黎小离，我很严肃的提醒你，不要迷恋哥！”白旭晨一副嬉笑的样子立刻打住了黎小离准备夸他一番的打算。
“是是是，我好崇拜你哦，大神！……滚，做你的传说去吧！我闪人啦！”和他，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
黎小离跑过去看李阑的画，还是他擅长的山水画。这一方天地，尽在画中。
陈辰和莫丽安，早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那两个家伙在一起，哪里都是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
黎小离看着李阑画的认真，也不打扰他。自己坐在一边掏出巧克力，递给白旭晨一块，自己咬一块。
乐呵呵坐在一旁享受去了。
五个人画够了，玩够了，乐够了，已经下午五点。
到达城郊的荷花池，白旭晨一个大拐弯，拐到了杉树林。
杉树林，是城郊一片林子。夏天的夜晚，有很多的摊位，可以烧烤喝啤酒打牌。黎小离听过很多次，自己来这里这还是第一次。
白旭晨倒是很熟门熟路的样子，和围着白围裙的老板娘热情的打招呼，点了及五盘烤肉一箱啤酒。
黎小离在一旁抗议，吆喝白旭晨又去点了很多素菜，乖乖的端了来。才喜笑颜开的招呼大家打牌。
黎小离会的不多，也就小时候玩过小五张，接竹竿，开门红。还有一个黎小离最不想玩的就是从小被黎奶奶拉着凑数几乎天天要打的升级。
于是，黎小离很自告奋勇的推荐，那我们打小五张吧……
白旭晨一脸无奈，看看黎小离半仰着头一脸试探的表情。
陈辰噗的笑出声，直接被莫丽安一巴掌拍到脸上。
李阑面无表情，“我不参加。”
哦，黎小离。你真是没有组织活动的能力。那东西该是小学以后就没人玩了吧……
黎小离一激动，猛地拍一下桌子。
“啊，那我们真心话大冒险！”黎小离一脸贼笑……
这个游戏，她还一次都没有玩过呢。
白旭晨和陈辰这一次倒是对这个游戏很有兴趣，听说每一次玩这个就会听到很多秘密，那么怎么能不来尝试一下呢。
规矩是喝酒。轮流喝啤酒，每人一杯必须一口气喝完。否则就掷骰子，三以下包括三为小，回答庄家一个问题。三以上就再喝一杯，继续回答一个问题。
黎小离一听规矩就开始眼冒金星。不会喝酒的她，难道要醉死在这里？
撑，上吧！
剪刀石头布。白旭晨庄家。
从李阑开始喝酒，莫丽安，陈辰都很直接很英雄的一口气喝完。只有黎小离一口气憋下去堵在喉咙下不去，嗓子一受刺激不由得一口喷出来。
缓过劲儿来的黎小离转头一看，就看见白旭晨一脸戏谑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黎小离大手一挥。“来吧！”
“黎小离同学，你的三围是多少？”
三，三，三围？
“流氓！”黎小离一脸恶狠狠，这家伙真是太流氓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流氓！
“遵守游戏规则啊黎小离同学！”再笑，再笑。
“我，我也不知道……”黎小离呆了。什么三围啊，她怎么知道嘛。那些东西，谁会记的那么清楚。
“哦，吼吼。脸红了啊。”白旭晨蹭蹭黎小离的肩膀，笑的很大声。“没关系没关系，我看看，我知道的，我理解你！”
眼神开始在黎小离身上乱转悠。从上到下，仔仔细细。
黎小离只感觉自己被扒光了扔在那里供人参观，顿时气极，一拳砸过去。
白旭晨却一跳一闪，生生闪过。
黎小离不服，紧紧跟上，追逐起来。
陈辰李阑和莫丽安，看着夕阳中奔跑的两个人，摇摇头。各自聊天喝酒去了。
一阵风吹来，叶叶相撞的声音沙沙的传来，带着这个夏天的快乐和欢笑。
将李阑陈辰莫丽安三人送回家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白旭晨一时兴起，硬要拉着黎小离去钱柜坐坐，黎小离无奈，就随他去了。
钱柜，仍是老样子。生意红火得不像话。
此时正是夜色下最纸醉金迷的时刻，白日里忙碌的上班族一群一群的来这里消遣放松，也有看起来学生样子的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白旭晨带着黎小离直接上到顶楼，仍是上次来的木槿树林。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刚上顶楼，就听见有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黎小离看着白旭晨，不解。
白旭晨看着那边烛光晚餐的男主角，脸上的笑容立时顿住。
西装革履的男人，有着常年在商场奔波的沧桑感和经年而生的霸气。一边温柔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边优雅的转着手中的红酒。
而那女子，只是温柔的笑，并没什么动作。
黎小离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顿时心里一喜。那不是，小姑？
哈哈，黎三姑啊黎三姑啊，终于抓到你了。最近总是晚上出来约会，怎么问都一言不发，这回现原形了吧。哈哈。
黎小离一激动，就要上去打招呼。
拉一拉白旭晨，却见身边那人根本不动。转头看去，男孩脸上毫无表情，眼中流转着晦涩难懂的光。
黎小离心中没来由的震一下，立刻笑着去拉他。
这样的白旭晨太陌生，他该是时时快乐的。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两只手抓上他的肩，黎小离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
“胖子，胖子，胖子。”
好大的声音，惊醒的不只是白旭晨，还有那边正温馨约会的两人。
“小离。旭晨，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黎家小姑站起身来，看着忽然出现的两只小鬼。
“我和胖子一起来玩一会儿嘛。小姑呢？”黎小离拉着木桩一样的白旭晨，走到餐桌前。
那男人也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却也有些怪怪的了。
“嗯，那就是约会喽……”黎家小姑戏谑一笑。“我，当然也是约会啦，这是你未来小姑父，白安淮。”
黎小离一愣，姑父？这是决定要结婚了？
随即又笑，终于要结婚了。晚上回家告诉奶奶，准要乐坏了。
黎小离还没乐完，就感觉到手里那只臂膀更加僵硬了。
“爸，是真的吗？”
“旭晨，是真的。婚礼一周后举行。明天我会去黎家。”
黎小离傻傻站在一边，忽然觉得脑子里很混乱。
那是胖子他爸？这是自家小姑？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黎小离还想再问些什么，手却被身边之人拉住。
白旭晨下意识的拉着身边女子的手，狂奔起来。似乎，这样就能温暖一些，心底的迷惑震撼悲伤就能少一些。
他的父亲，要结婚了。十年了，终于，还是要结婚了。
当年和她母亲离婚后就去了澳洲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找过女朋友。这一次，居然要结婚了！
这并不是什么重大的消息，他早已想过千百回。只是，为什么在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底有个洞，彻底空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站在电梯里，白旭晨一拳砸在墙上。顿时，有细细的血流缓缓的淌下来。
黎小离的眼，被这一缕红色彻底灼伤。身体不听使唤，走向那个少年。她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受伤的猫。轻轻抚摸他的后背，直到少年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
这个夜里，有些伤口，被彻底撕开。
像中了毒。
暂时，无药可解。
无论白旭晨带着怎样的情绪，赞同或是反对。
白安淮在第二天早晨十点，都准时出现在了黎小离家。
星期一，黎小离在学校，白旭晨也在学校。不知道家长们是怎样进行了一番谈话，总之，婚事，板上钉钉。
一周后的婚礼，就在钱柜举行。
白旭晨的情绪，又回复到以往的嬉笑喧闹，似乎那一晚只是一场错觉。唯有黎小离知道，这个少年，心底的汹涌。
站在白旭晨面前，黎小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直接一点，还是委婉一点……
“说吧。”那人却是一点余地都不要。
“嗯。明天我们两个要请假。所有的家人都要见面。”黎小离索性大声的说出来。
“嗯，知道了。”顿了顿，又笑“黎小离，丫的你不要可怜本少爷啊。”
“才没有……”怎么会是可怜呢。即便有，也该是那名为心疼的小分子在不停地肆虐。
这人，又何必呢。
这一天，黎小离看见什么都笑不出来。脑海里不断浮现的种种，都是那少年满脸悲伤迷茫的模样。她抱着他，肩上有淡淡湿润的感觉。一直烧灼到她的心底。不能平息。
看见他故作坚强的样子，她更是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呼呼的燃烧。
很矛盾。自家小姑终于找到幸福，她很高兴。可是胖子……他，很悲伤啊……
该怎么办，该做些什么呢。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回家。全家都很高兴，特别是奶奶，还有大姑。长姐如母，大概就是这样了。
黎小离陪着他们乐够疯够，一头扎进自己的被子里。
仍是那人的影子。那一晚，电梯里那种沉郁的悲伤，压得人喘不过气。明明夏日，却有寒冷的风环绕，从心底到身体，渐渐冷却。
忘不了，忘不了。怎么都忘不了。
夜里，黎小离在被子里拱过来翻过去，直到半夜，才终于沉沉睡去。
却在黎小离刚刚睡着的时候，有一个身影渡进她的房间。月光从窗外打进来，清冷，温柔，床边的女子，正是黎家小姑。
轻轻的叹口气，又轻轻地走出去。
第二天中午黎小离一起来就已经九点，大家都已经准备好。稍作收拾，几辆车就行往清湖。
清湖是著名的水景。有竹林，凉亭，是夏日里很受欢迎的度假村。
到达时是十一点，有很多人划船游水嬉戏，很是热闹。
黎小离拉着白旭晨的胳膊，不敢松手。
这样拉着，才安心。
黎小离怕水，这从来不是什么秘密。从小见水就躲，见水就怕，见水就跑。可是这一次！
那边，白旭晨要去竹筏上自己玩，黎小离却死活不放手。白旭晨无奈，将她扔出去。不过几秒，那牛皮糖又黏上来，死活不松手。
白旭晨心里偷笑，面上却恶狠狠道“妞，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掉下去，大爷我，可不会救你的啊！”
黎小离一咬唇，死死盯着他。
白旭晨却笑，将救生衣给黎小离套上，拿起竹篙就撑起来。黎小离憋在竹筏上的竹椅子里，白着一张脸，动也不敢动。
白旭晨撑一会儿，看她一眼，实在忍不住了。便狠狠晃动一下，然后很享受的听黎小离放开嗓门儿的尖叫。自己在那儿笑。
黎小离在这样摇晃的恐惧里，却完全忘记那些心疼。这家伙，哪里用得着谁来心疼！混蛋！
又一阵摇晃，“啊啊啊……”
稍远一些的凉亭里，黎家众人看着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也笑开了怀。
午时的水面，有波纹一圈一圈的荡开来，又缓缓散去。
在谁也没有注意的瞬间。
黎小离确定，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只大蟑螂一脚踹下去。
小小的竹筏，哪里经得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摇晃，在某一个小小的角落，有一根线轻轻的松了几毫米。无声无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