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清风遣散了流云，麻雀在电线上喧闹，大街小巷洒满了阳光，奚城又一个盛夏如约而至。
男生们像往常一样聚集在白玘珞家门前打篮球，卫初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喝彩。
卫初停下车，从车把上取下一大袋雪糕招呼他们。男孩子们顿时欢呼着跑了过来。
白玘珞并没有过来，他一个人在远处拍着球，李一成喊他来吃雪糕他也不理。韩奕想去把他拉过来，却被卫初伸手拦住。
“算了。”卫初轻声说。然后他看向大家，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我打算去省城找点活干，明天就走，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明天就走？”韩奕有些吃惊。
“总不能一辈子困在奚城吧。”卫初笑了一下，“你们好好念书，一定要考出去，我就当先去社会上给你们探路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李一成问。
“看情况吧。”卫初叹了一口气，又笑着给了他一拳，“放心，我家在这里，跑不了。”
李一成没有笑，只是看着他，眼神似有不舍。
“你们接着玩吧，我还要去找一个人。”卫初说完便翻身上车，发动起引擎，“走啦。”说着掉头离去。
看着卫初走后，韩奕转过身，他把一只手搭在李一成肩膀上问道：“你说大哥会去找谁啊？他不会还不知道颜汐已经跟别人跑了吧？”
白玘珞忽然一个球扔过来，直冲进韩奕怀里：“你们玩吧。”说完转身进了屋。
韩奕条件反射地接住球，手中的雪糕却掉在了地上。他一下来了气，把球往地上一砸：“唉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一成拉住他胳膊：“行了，他心里难受着呢。”
韩奕没有再说话，转身朝对面柴木堆走了过去。李一成把球捡回来扔给其他人，走到韩奕身边坐下，也没有说话。
韩奕叹了口气：“大哥明天就要走了，白玘珞还是这个样子，你说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最后就落得这个下场吗？”他又看着李一成问道：“我没谈过恋爱，我问你，兄弟之间会因为一个女的决裂吗？”
李一成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些人一些事，最后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
“我也不会。”韩奕马上说道，“大哥更不会。白玘珞虽然把颜汐看的比什么都重，但在这事儿上绝对没商量。他就算再生气，打也好骂也好，但心里还是认这个兄弟的。我们之间可是七年的交情啊，”韩奕伸出手指，“七年啊，这可是从小到大的情谊啊。”
“你说的对，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李一成站起来，“走，我们去开导开导白玘珞。”
韩奕有些不情愿地被他拉着走：“哎你等会儿，我俩现在正闹别扭呢，哎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白玘珞正赌气地在房间里游戏，忽然听到李一成喊他名字，便回了一句：“在我屋里呢。”
韩奕别别扭扭地跟着李一成进来，他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先跟白玘珞讲话，然而当他看到游戏界面后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哇你这是玩的什么？”
白玘珞得意地瞅了他一眼：“新出的。要不要来一局？”
李一成赶紧打断他们：“游戏以后再玩，先说正事儿。”
白玘珞操作着键盘笑了一下：“什么正事儿？”
“你跟大哥之间就这样了吗？”
白玘珞的手顿了一下：“明天我会去送他的。”
韩奕说道：“不是，这么久了你还堵着呢？再说颜汐现在已经跟别人跑了，那事儿也算是翻篇儿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啊？”
白玘珞下了线，把椅子转向他们：“咱们是兄弟吗？兄弟之间是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可是卫初他不声不响地抢走我女朋友，到现在一句解释也没有，在他眼里我算什么？而且他后来跟别人打架都不告诉我，还进了局子，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是之后才知道的。”
“这事他好像谁也没告诉。”李一成看了一眼韩奕。
“你们也不知道？”白玘珞有些吃惊。
“还说呢，我们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进去了，就我们把你从班里架出来那天下午。”韩奕说，“你们说大哥也不是爱找事的，怎么就跟别人打起来了呢？最关键的是竟然不叫着我们。”
㈡
卫初最后一个打的是赵安杰，也是他干活那家修车店老板的儿子。本来卫初下手并不重，可是赵安杰被打后不依不饶，又是撒泼又是装病，还联合以前被卫初打的几个人把事情闹大，硬是把卫初送进了警察局。卫初进去后不几天颜汐就跟他跑了。
“按理说，大哥跟赵安杰关系挺好的啊，为什么他俩会撕破脸呢？”李一成捏着下巴在思考。
“话说回来，颜汐是怎么和赵安杰搞到一起的？她能看上他？”韩奕问。
白玘珞把头偏到一边，没有说话。
李一成见状，便碰了碰韩奕，然后对白玘珞说：“那啥，我们该回家吃饭了，晚上再给你发消息。”说完拉着韩奕就走。
韩奕被他拉着出门，有点纳闷地问道：“才几点你就吃饭？”
“还不是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李一成责怪道，“你提颜汐和赵安杰干啥？”
韩奕挠挠头：“我这不是突然想到了嘛。”
李一成边走边说：“白玘珞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看他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只不过面子上下不来，想让大哥哄他几句，大哥又嘴硬，而且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们。”他想了一下，又说：“你现在跟我去找一个人。”
“谁啊？”韩奕问。
“李承松。”李一成回答道，“之前好像听说他被带到警察局调查过，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应该是跟大哥有关。”
“你是说大哥也打过他？”
“很有可能。”
李承松家在一座山脚下，别人家的院子一般在门里，他家门和院子中间却是一条通往山上去的小路。此刻他正在门对面的院子里劈柴。
两个人爬上他家院子后，李承松明显有些惊讶：“哟，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啊？”
李一成先是客气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然后言归正传：“大哥是不是打过你？”
李承松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竟然不知道？卫初没告诉你？”他又冷笑了一声，一下劈开面前的木头：“也是，卫初就跟这木头似的，又闷又硬。”
“到底发生什么了？”韩奕有些急。
李承松看了他一眼：“说到底，你们那个好兄弟白玘珞，真是找了个好女朋友啊。”接着他笑着摇摇头：“你们还是去问邢南吧，毕竟事情是从他那先开始的。虽然我指认了卫初打人，但我答应过他不把那事儿说出去。做人还是要讲诚信的。”
从李承松家走后，韩奕问李一成：“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李一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先去找邢南，你去把白玘珞叫来。”
“啊？哦。”
“等一下，”韩奕刚要走，李一成又叫住他，“你知道墨浅非家在哪吗？”
㈢
邢南的爸妈此时还在地里干活，两个老人每天早出晚归，邢南却整日游手好闲。李一成走进他家院子时，他正在擦摩托车。他听到有人走进来，便抬起头。
李一成开门见山：“你跟颜汐是什么时候的事？”
邢南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笑了一下：“你去找李承松了？”
李一成见自己猜得没错，又说：“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
邢南把抹布扔回盆里，站了起来：“我招惹她？”他朝李一成走过来，笑道：“分明是她招惹的我。颜汐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
那天下午，卫初修好邢南的摩托车后，便骑着去还他。卫初之前经常找他一块骑摩托车，这次没有通知他便径直进了他家院子。他在外面喊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就进了屋。
卫初推开邢南房门，不想却看到了颜汐。两人见了卫初一阵慌乱，卫初赶紧退回院子里。
邢南穿好衣服出来，看到卫初正脸色铁青地坐在台阶上。他向停在院子里的摩托车走去，笑道：“这么快就修好了，我以为还要等几天呢。”
卫初话里有话：“车没什么大问题，人就不一定了。”
邢南笑着走过去：“别这么严肃嘛兄弟，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啊。”
卫初突然站起来，冲着他脸就是一拳。
邢南一下跌倒在地上，他一手撑着地喊道：“卫初你干什么？”卫初过去揪住他领子吼道：“你又在干什么？”两个人接着便扭打成一团。
颜汐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叫了一声。
卫初把邢南按在地上，转头对着颜汐大声说：“马上跟白玘珞分手！”
邢南此时已经没了力气，喘息着说：“有话好好说，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就为了这事儿掰了吗？”
卫初放开他，慢慢站起身。他看着颜汐又说了一遍：“马上跟白玘珞分手，”他走近她几步，“不过不是你甩了他，是你不配。”
临走前，他对邢南说：“修车钱我不要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说完一脚将刚修好的摩托车踹倒，摔门而出。
颜汐愣了一会儿，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接着她追了出去。
颜汐在胡同口追上卫初：“要我跟他分手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卫初觉得有些好笑：“你跟我讲条件？”
“白玘珞一定会问我为什么分手，如果他知道了我跟邢南的事，你觉得他会什么反应？他可没有你这么冷静。”颜汐见卫初有些犹豫，便接着说，“你也知道他有多喜欢我，如果到时候他又回来找我，我可是不会那么安分的。”颜汐若有所指，“对他是这样，对别人也是这样。”
“你想怎么样？”卫初问。
“我想让你跟我在一起。”颜汐看着他说。
“不可能。”卫初说完就要转身离开，颜汐上前拦住他：“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白玘珞不会拿你怎么样，以后我做什么也跟他没关系，别人也不会笑话他没本事。再说我怎么着也是墨浅非表姐，你看在她的面子上这个忙都不肯帮吗？”
卫初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怕墨浅非多想？别傻了，你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怎么会愿意跟你在一起？”颜汐走近几步，“况且我只是借一个名分而已，不会对你做什么。”
颜汐看他犹豫了，便掏出手机给白玘珞发了一条消息：“我们分手吧。”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卫初。”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颜汐引起的？”李一成问。
邢南冷哼一声：“那女的就是个祸害。卫初因为她还专门警告过大家，虽然他们都忌惮卫初，可架不住颜汐自己送上门啊。”
“你给我闭嘴！”白玘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他冲过去就要打邢南，韩奕赶紧拉住他。
李一成忙对他说：“你先别冲动，万一他告你打人再把你送进去就不好了。”说完转身给了邢南一拳：“但是我打的不是人。”
邢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他捂着脸说：“你为什么打我？明明是颜汐她……”
李一成又一拳过去：“刚才那拳打的是畜生，现在这拳打的是小人。”
韩奕走到邢南面前蹲下，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一拳打过去：“这拳是替白玘珞打的。”接着又是一拳：“这拳是替大哥打的。”
一顿拳打脚踢后，两个人走到白玘珞身边：“兄弟，我们替你打完了，别脏了你的手。”
白玘珞看着他们，顿时红了眼眶。
㈣
夏天的夜晚比白天热闹，山上的蝉鸣和河里的蛙声相互呼应，渲染出一场仲夏的盛景。
李一成和韩奕来找卫初到时候，卫初正枕着胳膊靠坐在长廊下，隔着河水看对面万家灯火。他知道这里面有属于自己的小小一盏，只是他现在还看不到它。
“明天就要走了，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了？”李一成坐在他对面问道。
卫初笑了笑：“当然了，舍不得你们啊。”接着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学习，就算再不喜欢，也一定要考出去。”
两个人都笑着点点头：“知道了，怎么跟我妈似的。”
“你还有什么想对白玘珞说的吗？”韩奕问。
卫初想了一下：“你们帮我转告他，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兄弟。”
“大哥。”白玘珞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卫初吃惊地回头，看到他后一下站了起来。
白玘珞走到他面前，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卫初懵了一下，然后笑着给了他一拳：“你小子说什么呢。”接着一把抱住了他。
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的眼神和笑声已经表达了一切。
李一成问卫初：“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还想再跟你们骑一次摩托车。”卫初笑笑，“开玩笑啦，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骑个痛快。”
韩奕试探性地问：“你还有想见的人吗？”
卫初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算了。”
白天从白玘珞家走后，他去找了墨浅非。可是他没有见到她，他也不敢见到她。他只是在她家门前坐着，看着二楼那间小小房间的窗户，坐了好久。
自从和颜汐在一起后，他再也没有光明正大地看过墨浅非一眼，他每次都只是躲在一个角落远远地望着她，或者在她上下学的路上悄悄跟在她后面。
许久，他缓缓开口：“我喜欢一个人，想给她一个未来，可是后来却发现，我自己都没法给自己一个未来。”
“但是你可以给她和自己一个现在。”李一成说。
卫初疑惑地看着他。
“那边凉亭里，有一个人在等你。”
卫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立刻朝凉亭跑去。他一口气跑到凉亭前面，看到了墨浅非。
卫初气喘吁吁地走进去，有些尴尬地打着招呼：“嗨，好巧。”
墨浅非有些纳闷：“我还以为是你约我出来的呢。”
卫初挠挠头，结结巴巴地说：“也，也许吧。呃，对，没错。”
墨浅非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由得笑了。
卫初认真地看着她说：“你能陪我走走吗？”
“往哪边？”
“我送你上学吧。”
“什么？”
“让我陪你走你上学的那条路。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