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中一带的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玄门众家齐聚云门,一边共同商议如何解除灾情。一边讨论对云流景、萧雨歇以及消失至今的青榖和廉子衿的处理。
但过了月余,眼看着闽中最大的一条河即将决堤,数万百姓被迫流离失所,却是两件事情都还丝毫没有眉目。
与以往不同,若是有人或兽施法降雨,施法者必得身处降雨的区域。
但是自从月前开始降雨,整个玄门派出千余弟子把江城上下里外翻了几十遍,且不说小四,连半点半兽族或者兽族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而对于几人的发落,一是江城的大雨没有停止的势头,二是事关长白门和云门两家玄门顶尖门派,无人敢轻易出头讨伐,三是人还没有到齐……青榖和廉子衿已经消失了一个月。
云门掌门云徊向来疼爱云流景这个侄子是玄门众所周知的,而廉霁虽刚正不阿的名声在外,廉子衿却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萧雨歇和青榖又是他同承一师的师妹,并且,自从来到云门,他的态度就一直讳莫如深。
不想长白门一家独大的大有人在,敢第一个出头的却凤毛麟角。
所以此时便被默认先压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忙着寻找解除水患的方法。
除了萧雨歇和云流景。
一个月之前,由云徊做主,下令将萧雨歇和云流景禁足在云门,等候处罚。
万籁谷。
云流景走进谷中的时候,便见到满山满谷的大地翅膀都异常活跃,蝉翼般的花朵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微光。细想之下,他心中有了答案。
待走到整个万籁谷最隐秘处,果然见一名淡蓝衣衫的女子正闭目打坐,周身灵力涌动。
长在灵山上的花草本就因吸收着山间的灵气而自身带有灵力,一旦感觉到外界灵力涌动,这些花草也会做出回应。
此时,这满谷的大地翅膀便在和萧雨歇释放出的灵力共鸣。
这种灵力外涌的打坐方式,一旦开始便要运行完一定周天才可结束。云流景也不去打扰,径自找了一块儿不大不小的石头坐下,一边赏景一边等萧雨歇结束。
打坐时四识俱关,刚刚睁开眼,萧雨歇便看见云流景正坐在几步之外,面容慵懒,一双桃花眼向来含着笑意。
“我估计着你也快醒了。”云流景说道:“萧姑娘,你不是在禁足吗?”语气戏谑却不见轻佻。
萧雨歇从地上站起,活动活动全身的血脉,看着云流景开口道:“你不也一样?”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
青榖和廉子衿消失的第七天,萧雨歇便收到了廉子衿用只有青榖他们三人能够读懂的秘法传来消息——青榖的伤已经得到救治,但还需要养一段时间才可以动身回来。
要不然,萧雨歇和云流景二人也不会有心思在此处闲谈。对于被关禁闭,他们确实记在心上,但也只是记在心上。
而对于青榖二人此时在何处?又是何人为她疗伤?云流景和萧雨歇都不关心。只要确定他们无事便可。
而他们二人要做的,便是安静地待在玄门,一旦情势有变可以即刻得知并想办法稳住。还有,那日向青榖发射暗器的人,没有谁将他忘了。
“我是放荡惯了,不拿规矩当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云流景道:“但你可是整个长白门甚至整个玄门弟子的楷模……”
对于云流景的调侃,萧雨歇权当作没听见。别说今天,在关禁闭的第二日,这条命令便已经被违反了。
玩笑开够了,云流景自己就过渡到正题上面:“我今日又暗中查访了一个门派,仍是没有发现善用暗器者。”
闻言,萧雨歇神色黯然了黯。
云流景接着道:“子衿近日又传来消息没有?小青榖的伤好了吗?”
萧雨歇摇头:“没有。只来了那一次消息,之后便再没有了。”
“没事,既然已经确定小青榖没有性命之忧就够了。”云流景说道。但看着萧雨歇皱起的眉头,顿了顿,接着道:“至于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雨歇慢慢地点了点头。
青榖能够救回来,自然是大幸。但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却是整个玄门的审问甚至是排斥。
狱法之山。
青榖曾经带着廉子衿来过的那个山洞中,青榖正躺在石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廉子衿坐在她旁边,看着黑袍人将灵力输入青榖体内。
这个黑袍人,便是从鬼界而来的烛阴。
一个月前,小四带着重伤的青榖和廉子衿消失在云门,廉子衿一直专注于将灵力注入青榖体内以维持着她的生机,一抬眼,便见到了虽然只见过两次却十分熟悉的事物——狱法之山中连接着人界和鬼界的寻木。
随即,便是突然出现的烛阴。
烛阴看着被廉子衿抱在怀中的青榖,立即走上前去,伸手去探她的脉搏。片刻后,抬头对廉子衿道:“还有救,我可以救她。”
见廉子衿眼神中闪烁着怀疑,烛阴又解释道:“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害她的。”
廉子衿感觉到青榖的生气正在渐渐变弱,看着烛阴,点了点头。
烛阴带着廉子衿和青榖来到她曾经居住的山洞内,示意廉子衿将青榖安置在石床上。
廉子衿照做,手却没有放开青榖的手,依旧在不断地将灵力注入青榖体内。他虽然不通医术,却是明显地感觉到了青榖的心脉在快速地衰竭——那一箭,正好穿心而过。
靠着他给的灵力,青榖的心脏才不至于停止跳动。所以他不敢停止,他害怕停止输入灵力的瞬间,便会永远地失去她。
烛阴左手捏住箭头,略一使力便将短箭拔出。在鲜血再次喷涌出来之前,右手立即按在伤口处,将灵力不断注入。
她对廉子衿说道:“你可以放手了。”
但看着廉子衿并不比青榖好上多少的形容,又继续解释道:“有我在这里,她不会有事。倒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失了这么多灵力,若是不赶紧疗伤调息,怕是要先走一步。”
“把她交给我,乖乖去一旁为自己疗伤。我可不想这丫头刚一醒来就要哭着为你去殉葬。”
廉子衿放开青榖的手,慢慢走到一旁,看了青榖一眼,开始闭目调息。他的脸色比青榖还要苍白的多,身体也即将到达极限。若不是烛阴及时出现,他和青榖可能真要同时往生了。
三个时辰后,廉子衿调息结束,后背的伤也不再流血。但之前流的血早已将衣袍浸透,整个后背一片鲜红。
烛阴为青榖疗伤也已经结束,正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那种眼神,让廉子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这个给你,每日一粒。”见廉子衿醒来,烛阴将一个瓷瓶丢给他:“你现在虚夸过甚,里面的药可以助你尽快恢复。”
“多谢前辈。”廉子衿起身下拜,又问道:“阿榖如何了?”
“箭矢穿心而过,心脏直接被射穿。”烛阴回答道,声音中透着一丝阴厉。
顿了顿,接着道:“幸好有你及时用灵力滋养,若不然,必将当场丧命。”
“我族中有法子能够修补缺损的脏器,现在伤势已经稳住了。但整个过程需要一百个时辰,每天三个时辰,一个月后方可痊愈。”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这一拜,比方才那次还要诚心。
烛阴却道:“不必谢。我救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倒是要谢谢你,极力护她周全。”
“我护着阿榖,也是理所应当、心甘情愿。”
两人一时无话,整个山洞便寂静下来……
烛阴中途离开再回来,手中便多了两个包袱。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廉子衿,对他道:“要在这里住上一个多月,里面有一些衣物和治疗外伤的药,出门不远便有一处溪流,你去将自己收拾干净。”
廉子衿看着烛阴拿着另一个包袱走向青榖,沉默了片刻,拿着包袱走了出去。
包袱里有两套男子的衣服以及一些纱布和两个瓷瓶。他将自己原本的衣物脱下,就着溪水清洗了伤口,又自行上药包扎,最后换上了包袱里的衣物。
回到山洞内,烛阴已经为青榖换上了新的衣物。两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款式明显不同,但都是偏红黑之色。玄门尚青、白、蓝等淡雅之色,像这样浓重的颜色,极少见人穿在身上。
烛阴坐在一旁闭目打坐,知道廉子衿回来了也没有动作。
廉子衿走到青榖身边,半蹲半跪在石床旁边默默注视着她……
七日后,廉子衿出来找寻果腹之物,才想起还没有将青榖无事的消息告知云流景和萧雨歇。他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将一股灵力注入其中,捏在手中的绿叶顷刻间消失。
这是在长白门传信之法的基础上改良得来的术法,只有他们三人能够破译其中的信息。
正捧着一些野果往回走,迎头遇上了消失多日的小四。小四似乎很怕烛阴,自从那日烛阴出现,它便不曾现过身。
云流景见小四盯着自己,发出那在他听来无甚区别的叫声,猜想它应该是再问青榖。
但廉子衿又不会和它说话,顿了顿,他走近些,对着小四露出了轻松平缓的面容。不管它是否能听懂,仍旧缓声道:“阿穀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