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鸟儿落在廊下,化作一只白猫跳进青榖怀中——正是消失了多日的小东西。
青榖一行人先是忙着到藏书阁中寻找关于半兽族的记录,后又接连发生三乾门惨案、睢阳水患等事情,他们忙着各处奔波,竟是谁都没有想起小东西。
不过它身为灵兽,虽然不像其他同类那样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单凭那出神入化的幻形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也不需要其他人去担心。
“这些日子都不见你,又跑到哪儿去玩儿了?”青榖见到突然出现的小东西,一时将诸事抛于脑后,心情放松下来。
但和它的眼睛对视片刻之后,她的神情再次凝重:“你说你找到作乱的灵兽了?它在哪儿?”
廉子衿闻言,立即看向青榖,只听青榖说道:“城外,河道,它躲在城外的河道里!”……
四人立即赶往城外。雨势过大,即使带了雨伞也无济于事,刚出宋宅不久,四人便都已全身湿透,索性弃伞,御剑而行。
化作飞鸟跟随的小东西身上却不见雨渍。引得云流景羡慕道:“身为灵兽就是好啊,天生灵根舍得用灵力避雨,连下雨都淋不到你。”
到达城外时,果见河中之水已经开始向外漫。
青榖身在半空,抽出鞭子,蓄注灵力,猛地向河面抽去。
“啪!”鞭子砸入水中,直激起两道数丈高的水墙。
云流景感叹青榖修为进步如此之快,嘴上却说道:“啧啧,想不到小青榖这么暴力。这要是一鞭子直接将水中的灵兽抽得半死不活,还省得我们再动手了。”
可灵兽明显不像他估计的那样脆弱。青榖一鞭不仅没有伤到它,连它的踪影都没见到。
青榖并不气馁,待水墙落下,她静静观察河面,许久都没有再次挥鞭。
“小青榖,要不要我帮忙啊?”廉子衿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青榖再次挥鞭。只是这次却不像刚才那样大面积地打向河面,而是化鞭为剑,鞭子顶部直直攻向河面的某个区域。
“呲~”随着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叫,青榖挥鞭将一只庞然大物拉出水面。
说是庞然大物,只是跟人比起来相对而言,要是与三乾门的軨軨相比,这只灵兽的体积就是小巫见大巫。
虽然在夜间又没有月光,但几人有灵力护体,于他们而言,与白昼并无差别。
只见那灵兽有半个身子露出水面,身形和普通的猪没什么两样,大小也差不多。
神奇的是它的脸,可以明显的看出是人脸的轮廓。当然,仅仅只是有人脸的轮廓罢了——眼睛、鼻子五官俱全,要说像人一样评个美丑高下?大可不必。
此时,青榖的鞭子正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缠在它的耳朵上。它方才的那声吼叫,想必是疼的。
那家伙虽然长得像猪,却极狡猾,身形也十分灵活。见势不妙,便立刻转头,想钻入水中逃跑。
未出手的三人见状,立刻飞身攻向它。青榖也极力拉住鞭子,将它向岸上拖。
云流景没有剑,青榖便将自己的剑借与他,自己则飞身落到岸边。
灵兽虽然狡猾,却注定逃脱不得。四人合力,很快将其降服在岸上。
青榖看着它的眼睛问话:“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何在此作乱。快些让雨停下!”
“……”
“它不回答我的问题。”青榖转头看向另外三人。
对此,他们也没有办法。这里唯有青榖可以和灵**流,若是连她都无法劝说灵兽停止召雨,其他人更是束手无策。
云流景看着地上的灵兽,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走到青榖身旁道:“我有办法,你就这么跟它说……”
青榖抬眼看了看他,意思是:这样真的行吗?
廉子衿道:“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记得,要说的具体一点。对了,我先把步骤跟你详细说一下……”
青榖按照廉子衿教的去去做……
然后,之前怎么也不搭理青榖的灵兽真的开口了。
“和之前三乾门的灵兽一样,它也是从狱法之山里跑出来的,只不过是最近才跑出来。”青榖说话之间,雨势便逐渐变小。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将灵兽从狱法之山的结界里带出来?”云流景道:“那结界可是数十位玄门高人耗费毕生灵力建成的。”
“我问过了,它也不知道是谁将它放出来的。”青榖道。
“它的话能信吗?”云流景道:“灵兽会不会撒谎啊?”
“古籍记载,大多灵兽心智低微,心思单纯。”萧雨歇道:“不然,万年前的大战,想必获胜的就不知道是哪一方了。”
云流景了然:那就是说,灵兽不会骗人,它们要么不说,要说就会说真话。
萧雨歇好奇地问道:“你跟阿榖说了些什么?怎么原来它不愿意开口,后来又愿意了?”
说话间,雨已经完全停住。
云流景道:“快些将衣服烘干,我们可不是它们,不惧百病。”他指向小东西和刚刚被收服的灵兽。
四人驱动灵力将衣服烘干,云流景才缓缓开口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我就是把烤乳猪的步骤跟小青榖详细讲了一下,然后让她代为转达。”
青榖和灵兽的对话如下:
青榖:“我们这里有一种美食,你应该是没有听说过的。”
灵兽:“……”我又听不懂人族的话,怎么会听过。
青榖:“这种美食呢,叫烤乳猪。”
灵兽:“……”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青榖:“就是选那种看上去肉质较好的乳猪,先开膛破肚,洗干净之后用酱料腌上半个时辰。”
灵兽:“……”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青榖:“腌好之后,用烧叉串起来,清水冲洗干净,再用滚烫的沸水淋一遍猪皮,然后涂上糖和醋。”
灵兽:……
青榖:“用木炭生好火,把之前处理好的乳猪上炉,小火慢慢地烤制小半个时辰。再将烤好的去皮,切片。最后,把猪皮摆在上面,淋上料汁。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烤乳猪就做好啦。”
灵兽:“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因为,他说了,灵猪可能比乳猪烤来还要好吃。”青榖指了指一旁的云流景,云流景配合地盯着灵兽,咽了咽口水。
“啊啊啊!……”
之后,当青榖刚一保证可以不把它做成烤猪,它便立刻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萧雨歇和廉子衿都看向云流景,前者笑了笑,后者道:“只有你能想出这种法子。”
雨停了,久违的月亮也出来了,四人刚刚和灵兽大战一场,自然不见困意,便选择徒步走回城中。
“真巧,今天正好是望日,几日不见这月亮,还挺想念。”
“明晚会更圆。”
“子衿,你的乾坤袋中已经装了四只灵兽了,它们在里面不会打架吗?”
…………
今晚,睢阳城中的不眠之人不止他们四个。
当四人回到城中时,各条街道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将近二十天,睢阳的百姓首次面露笑容。不论是受灾的百姓还是负责赈灾的官员,亦或是在城中搭起施粥棚的富户,都久久地抬头看天,仿佛贪婪地享受着久违的晴朗。
回到宋宅,四人刚踏进大门便见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正是苌苡荆。
“雨停了,雨停了!”她一边跑一边笑,跑到近前便一把抱住青榖:“阿榖,雨停了。是不是你们的功劳?一定是你们做的对不对?”
青榖笑着道:“是,是。但是我现在好困啊,苡荆,我们可以先回去睡觉吗?”
“对哦,我一高兴就忘了。”她一边一个拉住青榖和萧雨歇,道:“表哥,流景哥哥,我们回去休息,你们也快回去吧。”
廉子衿和云流景看着走远的三人,笑了笑,一同迈步向里走去。
“没想到,小东西还有这样的本事。”云流景道:“我们大费周章却遍寻无果,结果让它找到了。”
“灵兽一族本就有诸多神秘的天赋。”云流景道:“虽然水患的事情解决了,但是……”
“但是,这可能仅仅只是开始,而非结束。”云流景接道:“子衿,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小青榖的天赋实在太过异于常人。”
世人从众乃本性,而那卓诡不伦者,往往会被归为异类。非我族类,必当群起而攻之。
廉子衿沉默不语: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必当尽全力护她周全!
“你放心,我们肯定是站在一起的。”云流景伸手勾住廉子衿的肩膀,状似打趣道:“人多势众有什么意思?一人独挑万马千军才叫豪迈!不过,你可要时刻记着有我这么个兄弟啊,别临到头了,把我给忘了。”
廉子衿自幼所遵从的行走礼仪中,是绝对禁止勾肩搭背这一条的,但此时却任由云流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笑了笑,道:“我们只是设想,事情不一定会走到那一步。”
“哈哈,也对。”到了二人居住的院子,云流景松开廉子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背着向廉子衿摆手道:“睡觉睡觉,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而青榖这边,依旧像上次一样三人并肩而躺。
“阿榖,雨歇姐姐,我好羡慕你们啊。”苌苡荆道:“你们的本事这么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能帮百姓除害。不像我,唉!”
“苡荆。”萧雨歇说道:“其实每个人都会羡慕别人的人生,总觉得那比自己的人生要好。那是因为你不曾体验过罢了。不曾体验过,便不知个中艰辛,只有自己想象出的美好。”
“雨歇姐姐,你也会羡慕别人吗?”苌苡荆问道。
“会啊。”萧雨歇轻声道。
“你都这么厉害了,还会羡慕别人啊?你羡慕谁啊?”
萧雨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其实我们身在玄门,不止修灵,更重要的是修心。
追求心境的开阔与平和。我们下山匡正扶道、降妖除祟,有的同门则悬壶济世、游遍天涯,所求的都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
“姑姑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她又问青榖:“阿榖,你有没有羡慕的人呢?你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青榖想了想,说道:“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要变,一直维持就好。”
……
可是,谁的一生能维持不变呢?不论你喜不喜欢,生活它总在不可逆地改变着。
十几年后的青榖再次想起今夜的话,恍然觉得,那是上一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