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年枯叶凋零,草木荣生。
……
好像做了一个悠久的梦。
梦中,景望访遍波澜壮阔的美好山河,但凡天下奇药,必不错过。他化作扶摇君遨游沧海间,有绝代佳人相伴左右,有九尾妖狐忠心辅佐。
他在梦中遇神杀神,遇魔屠魔,西地诸派尽归麾下,真是越梦越不舍得醒来。
他梦到一个房间。镜台,屏风,书桌,高椅,竹席,衣柜,应有尽有,摆设讲究。他在房间之中细心照顾一个沉睡的女子,有时候煎药给她喝,有时候撒药给她泡澡。
他在女子身旁讲述一个又一个漫长却有趣的故事,拿起精美好看的梳子给她梳妆打扮。他不嫌劳累把女子抱到床上,欣赏女子那优美的睡姿……
梦虽然重复,但很有趣。景望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永远活在梦中。
一个晨光熹微的早上,夕阳照进屋内,空气之中飘荡暖和之气。
景望微微睁眼。
梦的痕迹滞留脑海,似乎历历在目,一点一滴,教人莫忘。但耳旁鸟语连绵,又有榻帘入眼,终归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景望摘开盖在身上的寝被。
是一张宽阔的长榻。
“这是哪儿?”
房间似曾相识。哦,是梦里出现的房间。
有淡淡的清香飘来。清香入鼻芬芳,好比人在花园中,四面八方万紫千红,百花盛开。静静闻着,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是什么呢?
忍不住转头往里看。
手臂的右旁;
长榻的内侧;
一个貌若天仙的绝品女子挺胸平躺。
女子呼吸均匀,安静入睡。而面无粉黛,却胜婵娟。
宋仙雪!
揭开寝被,景望惊恐坐起。她,是梦中那个沉睡的女子!
桃花刺绣的榻单摸起来柔软舒适,轻薄有料。印花药枕细腻绒绒,则手感满满,那乌黑发丝散落手背,是多么滑顺。
盖住景望和宋仙雪的寝被是一张宽敞沉厚的精致织品,隐隐散发清香,让人忘却盖在身上有一种使人温暖的沉重感。景望怔在榻上,一时惊住了,手脚渐渐地不听使唤。
宋仙雪冰白右肩有一个约拇指大小的守宫印,呈雪花状,中间凸起,周围触手缓缓侵入润肤,构成一幅优美的图腾。
图腾象征一种神奇的契约,用来证明女子的清白之身。曾有人见过婚后的妇人也有守宫印。景望隐约记得,表妹陆秀春的肩膀上也有一个相似的守宫印,可形状不一样。
宋仙雪修长紧致的左腿绑着一根红线。红线系玉,是一块幽邃的翡翠。翡翠亮着柔光,像一盏星灯照亮芬芳的幽庭。
目不转睛盯着翡翠,就像看到浩渺无垠的浩瀚宇宙,数不尽数的星体映入眼帘,让人感受来自遥远星空的奥妙。那是一种不能言喻的美妙享受,光是隔空望着,已是引人陶醉。
两者之外,优美躯间便再也没有其他物饰了。
宋仙雪竟然寸衣不挂!
见此一幕,景望顿时面色通红,目不暇接的这个瞬间,他怔住了,也看痴了。
“啊!”
左手一甩,景望连滚带爬远离宋仙雪。
他扑通一声重重摔落地板。
“仙雪姐姐……仙……她居然……她居然……”
想起什么,景望语无伦次赶紧爬回去。他闭目把宋仙雪那雪白的身子全部遮上,呆在原地,口喘大气,神情慌张。等到心跳平复,才敢慢慢睁眼。发现遮得不好,又把歪歪斜斜的被套摆正。
寝被表面一副凤凰戏龙图栩栩如生,一针一线,全数恰到好处。凝望片刻,景望一时之间以为还在梦中。
“原来自己在梦中照顾的女子,竟然是仙雪姐姐!”
景望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上一次清醒之时,记得在龙鱼陵。
那时一头巨兽向他扑去,而他突然不受控制,把那巨兽反杀了……
怎么一觉醒来,就来到这个地方了?
“难道我把仙雪姐姐给?”
逐渐站直身子,景望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太混蛋了,年纪小小,怎么能对仙雪姐姐痴心妄想呢。
“咦?”
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好像有点不对劲。
景望低头一看,两手苍劲有力,不是从前瘦小显骨的样子。再看身子,身高约莫八尺,体格强壮。
结实的皮肤接近古铜色,两臂虎头肌隆起,确实是大人的模样,而且身体不虚。睡着的那段时间里,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景望尖叫一声。
居然跟那宋仙雪一样。
他也体无一衣。
景望慌得往衣柜翻来翻去,未料衣柜中的衣物全是女款,有一些白色,是宋仙雪的衣服,有一些则是墨色,不太像宋仙雪的风格。翻找了好一会,景望才找到一款男女皆可的长袍,赶紧穿好。
“这……”景望找到镜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无尽沉思……
有风南下,吹走了沉浮雾海的万千思绪。殿宇幽僻,古朴的寒月宫啊。
这里是壑山瑶碧派的旧址。
一路走来,景望仿佛回到小时候在壑山的懵懂时光。那时每天跟表妹在山上玩耍,还有几个要好的小伙伴。
但隐约间,除了表妹,却想不起那些人的名字。跟当年相比,现在的寒月宫经过重建,许多地方都不一样了,只有宋仙雪沉睡的那座宫殿,也就是适才醒来的那座宫殿,还跟当年一模一样。
他回到壑山了。
适才问了路上的行人,瑶碧派已在十年前被逍遥洞府所灭,派中弟子四分五裂,许多已不知去向。而逍遥洞府又在五年前被君教所灭,洞府弟子同样四分五裂,大多数不知去向。
现在的瀛水长生屿,是君教在管理。而他景望,是君教教主,同时也是瀛水长生屿的掌门人。天啊,睡着的那段时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景望心中疑云重重。
身后紫光凝聚,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落在涯边,拱手作揖,道:“报告掌门人,河广古道宫天机子求见。”
有风吹动景望的衣角。一片随尘翻滚的叶子比纸还薄,被景望踩在脚下。
景望回头道:“你……叫我?”
“掌门人以一己之力击溃逍遥老祖十万狂兵,威震西地,三大仙山,九大圣境,十八处重镇,三十六岛屿,七十二洞府,一百四十四世家,无不忠心拥戴,可以说当今瀛水长生屿诸派,没有不服的。那南土荣华派屡屡进犯,皆被掌门人震退,远比逍遥老祖献妃赔地强千百倍,这些事迹传遍寰瀛,河广古道宫如何不晓得。最近南土荣华派又蠢蠢欲动,准备进攻河广古道宫,因此这般关键时刻,天机子求见,恐有两派结盟之意。掌门人不妨去见一见,结盟与否再议不迟。”
那道士一字一字分析清楚,以为景望质疑他的传话。
景望心想:我几时击溃逍遥老祖了。
虽然这样想着,却不能说出来。他小时候听话习惯了,哪能轻易改过来,道:“你……你回去告诉她,我稍后就到。”
那道士一喜,竟没注意此时的景望与以往的景望大有不同,说道:“天机子此刻就在瑶碧宫等候着,如果没有其他事,弟子这就前去回话。”他也是极少接触景望这个人,否则定然察觉端倪。这时得到掌门人的答案,迫不及待御剑升起,转眼消失于苍茫云海……
说了要去见天机子,自然不能食言。但是,景望随便也想到一个问题。
“我会飞吗?”
望着那道士离去的声音,景望这样反问自己。
按理说,他身为瀛水长生屿的掌门人,又是君教教主,连那逍遥老祖都不是对手,不可能不会御器飞行。
可问题是,让他成为瀛水长生屿掌门人的人另有其人,并非他自己。他从来没有学过御器飞行啊。
如果不会飞,寒月宫离瑶碧宫十多里之遥,难道走过去?山风袭躯,望那远峰重峦,景望再次陷入无穷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