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行说“许深深,只有当你挺过了最黑暗的时刻,你才会迎来光明”这句话时,许深深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她曾经也一度这样认为的啊,她总是和自己说,再熬一会,就能把所有的苦给熬过去了。
可是时间却证明了,她的想法是错的。
她无不丧气地说道,“你能轻轻松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本来就拥有了最好的条件,你虽然受了伤,但你可以毫无经济负担地去康复,你爸爸的花枯萎了,他能养活,因为他有时间有金钱,还有闲情。
我也用过这样的话来骗自己,可是事实告诉我,那不是真的。这二十七来,我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时刻,都没有等来光明,在后面等着我的,只会是愈加一望无际的沼泽。就好像这一次,刘宇死了,我几次和死亡擦身而过。
还有这花即便曾经被救活过,可它也还是会再次枯萎的。你现在把它送给我,我猜,不到三个星期,它肯定会枯萎而死。因为我不懂养花,更没精力养花。”
林渊行却并不介意她拆他的台,他认真说道,“许深深,我们打个赌吧,这花不会死,它将会和你一样顽强地生长。”
顽强地生长。
她露出自嘲的表情,心想,但她一点都不顽强啊。
从小到大,她都是胆小怕事的人,即便被人欺负,她也不敢反抗。而且即便年龄长了,她的胆子也没有变大。即使生活如此难熬,她也没有想过去抗争些什么,她习惯了一昧的妥协。
向刘宇的拳头妥协,向刘宇的出轨妥协,甚至一度向飞飞的病妥协,她没跟谁说过,但其实有好几次,她都觉得飞飞这辈子都不可能好了,她早已经做好了伺候飞飞吃喝拉撒一辈子,直到她老死为止的心理准备。
可是林渊行却说她顽强。
他那种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懂他们这种卑贱,生活处处不如意的人的心情。她不是顽强,她只是为了飞飞拼命撑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他以为只要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将她的伤口抚平,让她重新笑起来,让她觉得新生活开始了。他却不知道,当人身在沼泽里的时候,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所以她不能挣扎,她只能妥协,然后祈祷自己下陷的速度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长久地沉默,直到林渊行提出要离开,然后她送他到门外,他看了她一会,忽然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明天你去面试前通知我,我来帮你看飞飞。”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把门给关上了。
她转身回到客厅后,就一直看着茶几上的那盆君子兰。
君子兰翠绿的叶子整齐地排列着,像半开的折扇,那叶子中间已露出了橘红色的花苞。
它长得这样好,完全不像是曾经快要枯萎濒死过的样子,就像林渊行,光看他现在的样子,谁又能够想象得到他曾经受过那样严重的伤?
他几分钟前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他居然要和她打赌,这盆花不会枯死。可是他却忘了和她说,赌注是什么。
她心想,他是个好人。
她一再地在心里夸他。
然后她才开始整理他带过来的那些东西,把袋子打开后,她才看到,那都是一些孩子吃的营养品,奶粉,营养麦片,还有鱼油,甚至连纸尿裤都有,而且全都是她无力负担的大牌子。
最后,还有一袋子苹果和葡萄。
她看着满桌子的东西,不知怎么,眼眶又红了。
她捂住嘴巴,无声地哭着,但她心里却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
第二天早上,许深深冒昧地给林渊行打了电话,告诉他,她将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出去面试新工作。
电话那端的林渊行没有多说什么,一口就答应了他会照顾好飞飞。
中午十二点四十多分的时候,王西楼就到了许深深的家。
见不是林渊行来,许深深以为他很忙,是她在麻烦他,便不好意思地对王西楼说道,“你们最近很忙吧?如果你真的没空,没关系的,我可以带着飞飞一起出去。
你若是不好意思拒绝你们队长的命令,我可以亲自和他说的。”
王西楼立刻笑着说,“我们今天不忙,打黑小组不像刑警大队,一有案子就累死累活,连踩几天。我们常常放长线钓大鱼,等大鱼出来后,我们才有抓捕行动。
老大他也不是没空,他就在楼下,他说他有车,要亲自送你去面试。放心吧,我们下午都请了假的。”
知道是自己误会后,许深深的表情有一丝尴尬。
王西楼没留意到许深深的表情变化,又兀自说道,“其实我不怎么会照顾孩子,你把需要注意的事情都跟我说一遍吧,不然我怕我出差错。”
许深深点点头,教了王西楼怎么冲奶粉,冲米糊和换纸尿裤之后,才收拾东西出门,她说,“如果面试顺利,不需要等待的话,我最多两个小时就会回来,这两个小时里,飞飞就拜托你了。”
王西楼抱着飞飞,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老大说了,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纳入日常考核的。所以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把你女儿照顾好。”
许深深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开,王西楼又说道,“其实我们老大一直是个很高冷的人,一向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情。
但他对你不一样,我还从未见过他对谁的事情这么上心呢,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有心理负担,老大想帮你,你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就好了。”
许深深愣了片刻。
她心想,林渊行可能是看她们这对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才这么帮她吧。
等她去到楼下,林渊行就站在对面的马路边上,正抬头远远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平静,她也平静地望向他。
他穿着纯白的短袖T恤,军绿色的短裤,黑色的板鞋,逆着光,安静地站在那里,而他身后,是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轿车。
隔着一条马路,她看着他,恍然间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他就是当年那个一直守在她宿舍楼下的年轻大男孩。
如果,一开始她遇上的人就是他的话,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