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杨涧庭前来寻她,嘱咐她前朝事务盘根错杂,让她莫要关心,只管照顾顺文帝便是,以免卷入这场争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再嘱咐了些别的事情,方要离去之时,萧湘忽然道:“对了,昨个儿深夜父皇竟悄悄召见了一个叫韩璐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韩璐离去是表情怪怪的,似惊似喜又似忧的,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吧?”
杨涧庭一惊,问道:“可是左都副御史韩璐?”
“好像是这个官名儿!”萧湘不解道。
杨涧庭脸色一变,转身便走,行色匆匆,好似出了什么事儿一般,萧湘更加诧异,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事儿就要发生!
杨涧庭离开不久,萧湘便入得殿内,却见顺文帝骨瘦如材的身躯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竟是一片的安祥之态,这种神态萧湘从未在顺文帝的脸上看到过,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萧湘静静走至顺文帝身边,坐在床头,望着他,心中竟是一片酸楚,此时却听顺文帝缓缓开口道:“湘儿!”
萧湘轻轻应了一声:“儿臣在!”
顺文帝转头望向她,目光中满是柔和,笑了笑道:“朕的皇儿还是那么的动人,记得那年你出生的时候,是一个春日的夜晚,那日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宿的雨,你母后九死一生的把你生了下来,你降生的那一刻满院的春花全都开了,群臣都说这是天降吉兆,朕抱着你,看着你那美丽的小脸开心极了!”说到这里顺文帝轻轻咳嗽了一声,顿了顿,整个思绪仿若飘飞在了另外的一个时空,“你母后她当时便靠在我的怀里,那夜的雨真美,朕陪着她静静的听着,那雨一滴一滴地仿若都敲打在我的心坎儿里,身边躺着你们母女,我觉得那一刻我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朝堂政治,都没有你们来的珍贵,你母后说要与你起名唤作萧湘,以用来纪念那日的潇湘夜雨!父皇此生懦弱,一直在他人的摆布下生活,知道让你和你母后受了许多委屈,父皇别的不能给你,但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你周全,我知道你喜欢涧庭,但他是杨家的人,杨怀容不下你,朕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这最后关头拼死一搏!”
萧湘一愣,不知他说这些何意,却只他吩咐道:“湘儿,去,朕的书案上有一份拟好的圣旨给朕拿过来!”
萧湘一惊,这些日子萧湘日日都在竟不知他何时竟写了份圣旨,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起身拿了过来,顺文帝见状对她道:“这份儿圣旨你要保管好,在朕大行之时当众宣出!”
萧湘没来由的心中发酸,涩声道:“父皇,您别胡说,你不会有事儿的!”
顺文帝摆了摆手道:“人终归都有这么一天的,皇儿莫要伤心了,想我一生对你们母女不住,却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有孩儿你侍奉在侧,已是莫大的福气了!”说完皮包骨头的脸上竟是丝丝笑意。萧湘一愣,他竟然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随后又道:“和儿虽与你不是一母同胞,但为人敦厚仁慈,又与你交好,想来他是不会为难与你,定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生活,为父能为你们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闻得此言萧湘心中一惊,猛的展开圣旨,却见上面赫然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萧责为朕之长子,本应甘为表率,谨守孝悌,明察政务,吏治清明,为大漓社稷安危而虑,然其却结党营私,陷害忠良,诛锄异己,以致民怨四起,朝政不安,有失大德,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幽禁风雨台,二皇子萧和仁慈宽厚,尽孝悌廉,堪为重任,特继任太子之位,钦此!”
萧湘浑身一震,双手微微颤抖,顺文帝竟在这最后一刻,废黜太子萧责,改立萧和为皇储,这难道就是他所说的最后一搏?此时方才记得边关确实异动,韩奎受命于天子若无顺文帝指示他岂敢轻举妄动!
韩璐,韩璐!萧湘蓦地恍然大悟,他是韩家人,这么说昨晚顺文帝召见他乃是让他秘密与韩奎取得联络,速速命他调兵回京勤王,而在此之时却命暗中指使朝堂生变,而杨家人此时要应付朝堂,未免分散精力,一旦顺文帝大行,她在当众念出圣旨,以她长公主的身份和杨涧庭的关系,无人敢疑,再加上之前朝堂上的矛盾,众人便可临阵倒戈,不让这大漓江山落入杨氏之手,父皇啊父皇,你竟用一个外戚来压制另一个外戚,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萧湘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自处,她若念出圣旨便是打了杨家一个响亮的耳光,那杨涧庭怎么办,要是不念岂不让萧责白白捡了便宜,还会忤逆父皇,至萧和于不义,天啊,自己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是忽听顺文帝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萧湘赶忙上前,却见明黄的锦被之上洒着斑斑血迹,萧湘心下不由一凉,惊叫道:“父皇,父皇!”
此时外间侍疾的宫女太监纷纷涌至,见状纷纷大惊,刘公公回头叫道:“快,快传太医!”
顺文帝紧紧握住萧湘的手,眼光开始涣散,迷离地望着明黄的帐顶,喃喃道:“悠悠数载,几多思愁,红尘悲苦,抬首处,过往云烟,来去皆空,!”他轻轻抬眼,看着那漫天云霞下那抹倩丽的身影,她回头一笑,海棠失色,抬手想要握住些什么,终究却是一场空,大梦一场,离去时也不过如此!
几名太医匆匆而来,诊查之下,失声痛哭,涩然叫道:“皇上驾崩了!”
瞬间众人纷纷拜倒,哭声响破云霄。萧湘颓然地坐在地上,神识恍惚,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这个自己照顾了一年的父亲就这么离去了,不知道他将要到得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也许是自己死过了一会,如今却也不甚悲伤,只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解脱,傀儡的一生的确是悲哀的!
此时忽见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带着许多禁卫军将这里给包围了!”
萧湘悚然一惊,顺文帝刚刚驾崩,还未来得及通知各宫,他怎的来的如此之快?正思索间,却见萧责已大步跨了进来,一进门便扑到在顺文帝灵体前,嚎啕大哭,萧湘冷冷地瞧着,心中不禁一阵嘀咕,这哭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按说他此刻应该是比较开心才对,转头一想,也是,无论在怎么争,说到底还是死了爹的!当即便只是瞧着,眼见着他哭的差不多了,萧湘方冷笑道:“太子殿下,父皇刚刚驾崩,你来哭丧,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责起身,转头对身后众人道:“来人围住勤政殿,记住,凡是前来奔丧者,只许进,不许出!”
“是!”一众禁卫军应声而退,一时只听殿外铁甲撞击之声,萧湘大惊,回身厉声喝道:“萧责,你这是在逼宫!”
萧责回身,冷硬的脸上嘴角轻扯:“皇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本就是太子,何来逼宫!”
“既然不是逼宫,那这又是何意,别忘了父皇还在这里躺着!”萧湘疾言厉色。
“我知道,父皇刚刚驾崩,朝堂形势不稳,我这么正是为了防止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趁乱生事!”萧责冷冷道。
“居心叵测之人,我看就是你吧!”萧湘怒道。
“皇妹,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转身对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其余宫女太监此时早已吓得面色发白,闻得此言众人慌忙而退。
婵娟与宁恩齐齐抢上,一左一右挡在萧湘身前,应儿脸色发白的愣愣地站在一旁。萧责一步步逼近,宁恩捏着嗓子道:“你敢过来咱家就对你不客气!”
婵娟冷冷地盯着他,萧责视而不见,望着萧湘冷冷一笑道:“拿出来吧!”
“什么?”萧湘故装不知。
“遗诏!”萧责硬生生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湘亦冷冷地望着他
萧责冷哼一声,叫道:“刘公公!”
刘及应声上前,走到书案前,把刚刚萧湘无意放在那里的那份遗诏给呈了上来,萧湘心中暗叫坏了,刚才一时大意竟忘了藏起来,如此重要的东西竟落入萧责之手,实在糟糕!心想这下可真玩完了,大势已去,愧对父皇重托,一时焦躁不已。
萧责拿过遗诏,只微微瞄了一眼,脸色顿露痛苦之色,涩然笑道:“父皇啊父皇,竟没想到最后我们父子竟是这般下场,风雨台?哈哈,哈哈,哈哈哈!”言语之间仪态几近癫狂。忽的转身,拔出佩剑,对准那遗诏一阵乱舞,婵娟、宁恩见状紧紧护住萧湘,那遗诏在剑影中化作纷纷碎屑散落在地上,那飞扬如雪的纸屑断了父子情,绝了养育恩,也毁了萧湘对顺文帝的承若,心不由得往下沉,看来,漓宫是要易主了!
忽的萧责转过身来看着她,极阴地一笑道:“你很吃惊对吗,为什么刘及会是我的人?”
萧湘一怔,却听刘及开口道:“奴才深受杨大人大恩,只能为其效命!”
萧湘心没来由的一慌,还未想明白,却听萧责又笑道:“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快的做好布署这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告诉了我的好表哥父皇召见韩璐的话我们也不会猜到父皇的用意,是你的情郎让我带着禁卫军围住勤政殿,而他自己则亲自围杀韩璐去了!你们俩还真是我的好帮手啊!”说完森然一笑。
萧湘直听得遍体生寒,杨涧庭!杨涧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