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间莽莽白雪覆盖,刺骨的朔风在山中呼啸,草野间却静地出奇。
高高飘扬在空中的绯色旌旗上写着“赫连”二字。
赤紫色高头大马的鼻孔中呼啦着白气,强劲有力的马蹄时不时扒拉一下地面,瞧那马鞍上,一个身影伟岸的男子用掌心爬满老茧的手紧拽着缰绳。
男子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甲兵,苍白无色的脸颊上未挂丝毫的情绪,冻得泛红的手执拗地擒着冒着寒光的长矛,他们双目圆睁,眼光不移地盯着前方狭窄的山谷口。
忽然,马蹄蹬地的“哒哒”声从远处传来,听那声响愈来愈烈,不多时,一骑瘦马突破山谷口显现在眼前。
“主上,时机已到,宜速出兵。”来人正是身着道袍,头戴五岳冠的修行之人,哪怕飞奔快马也难掩他的仙风道骨之气。
“事已办妥?”一个略显浑厚的声音用不可否定的严肃语气询问道,话语间透着些许急切的意味。
“主上请放心,绝无纰漏。”道人拱手谄笑着回道。
男子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即手提缰绳,策马转身,倏地一下拔出鞘中的宝剑举到空中,振臂一呼,“将士们,成败在此一役,杀。”
顷刻间,山谷外数万乌压压的士兵快速变化阵列,争先恐后而队列有序地涌进山谷。
怪哉!怪哉!
山谷外寒风凛冽,凋零的稗草耷拉着脑袋散布在原野,形容枯槁,如此这般萧条肃杀的景象。
却不想军士进山谷不足一里地,就看到惊人一幕,山野中缤纷烂漫不知名的花儿四散地开着,一淌如帘的白色瀑布好似没有源头一般飞流直下,一股股蕴含着氤氲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
手执宝剑的男子觉察行军速度放缓下来,便即刻驰马飞奔,大声疾呼,“将士听令,快速行进,攻入城门者重重有赏。”
定睛一看,前方四五里处,高耸嵯峨的堂庭山俯瞰大地,云雾之下的山城闪着夺目的金光。
将士们晃过神来,快步向闪耀处行军而去,在铁器“铿、锵”的撞击声和车轮滚滚声中一齐嘶喊着“杀啊……”
疾行齐整的队伍迫近城门,前列的士兵们攥紧手中的兵器,他们心中暗自庆幸,这回立得头功能得不少的赏赐,终于轮到咱发财了。
电光石火间,一道明镜般圆弧状的仙障骤然升起,霎时间将山城围得严丝合缝,后来的士兵不知所以地直直撞将上去,“砰、砰、砰……”被震飞过七八尺远,瞬间口吐鲜血气竭身亡,仙障之内的人突然间个个儿身上冒着蓝火,无故地燃烧起来,他们吓得手脚无状,极力地呻吟嘶吼着,仙障之外的军士恁是听不到一丝声音,眼看着他们化为了一堆堆的灰烬。
众将士见之胆寒,稍稍却步。
赤紫色的战马在男子的驱使之下在军阵前来回地踱步,男子脸色铁青,眉头紧锁,呼道:“玄灵子何在?”
“小人在。”道人匆匆驱瘦马戚戚上前。
“来人呐,把此贼给我托下去砍了。”男子怒不可遏地高声呵道。
“主上且慢,待听我道出原委,再砍不迟。”行刑的年青士兵并未停下脚步,一把将玄灵子扯下马来,将要押走正法。
“慢着”,那士兵闻之,立即驻足转身押着道人来到男子的跟前。
“如果你再敢诓我,我保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男子恶狠狠地瞪了道人一眼,勒住缰绳,怒目前方。
“小人动了些手脚,可让城中的人两个时辰之内不能施展仙力,若其强行施力,一定仙体受损,不出一时半刻必定灵力枯竭而亡,此时彼正是强弩之末,主上何愁大事不成。”道人捏着细而尖的语调不急不徐地述说着,男子听罢,眉展眼笑,快意释然。
男子微微正了正身姿,似笑非笑地挥了挥手,押解士兵即刻脱手放开了道人。
那道人大势地敞开双臂,掸了掸衣袍上的尘灰,白了一眼身旁站得笔挺的军士,踩蹬飞身上马。
“依道长之见,该当如何?”男子放缓语气笑着问道。
“小人愚见,城中之人现下只是作困兽之斗,主上只要稍待片刻,防御之力自然瓦解,若主上想要速战速决,大可以投石驭箭以损其力。”道人颔首谦恭地应道。
“好—好—好—,道长不愧是我军中智囊,真乃栋梁之材也。”男子挥扬马鞭大笑着连声夸赞道。
男子驱马向前几步,“众军听令,投石手和弓箭手留驻左右,其余士兵速速列成方阵,退。”
变阵的士兵好似全然忘了方才的惊诧与恐惧,只一味地执行军令,跟随执剑男子退向二里之外,他们齐整有力的步伐震动土地扬起一道道尘烟。
两位身材魁梧的千夫长在队伍之前相视点头,迅即一同举起右手。
“准备。”
“放。”
一时间山城的上空一片箭雨石林,锐利的箭镞穿破空气的“咻咻”声、投石车抛出重石的“咚隆”声与箭石撞击屏障的“呲呲”声交相织结辉映,接连混杂着激烈的战鼓声传遍八方,震撼四野,久久回响。
折断的羽箭与碎裂的重石在仙障前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再看看那弧状拱形的屏障,竟依然坚若磐石,纹丝不动。士兵们见此情状,不觉间嘴巴微张,面面相觑。
只听令声再起,“准备。”
“再放。”……
如此循环近十次,军中预备的羽箭与大石损耗地极快,眼看着要见底。
两位千夫长没有接到暂停的军令不敢轻易作罢,只得硬着头皮干下去。
“准备。”
他们话音刚落,忽听“嗞”的一声,面前牢不可破的屏障显出一条裂隙来,紧接着横生出许多枝节,一缕和风拂过,屏障便分崩离析溃散下去。
身在二里之外的男子将场面看得真切分明,“将士听令,攻入城内,一个不留。”
前方的投石手和弓箭手队伍虽没有听得清晰无两,但是大抵会了意,纷纷向城门蜂拥而去。
撰有经文的石门大开,空气中股股清净的气息翕乎涌动,不远处岸芷汀兰的湖中小洲上栖着三三两两的仙鹤,它们扑棱着洁白的双翅,踽踽投足之间尽是闲情逸致,疏慵惬意。
士兵们攻进城内,直看见一尊雍容华态蛇身人首的神像屹立在庭前,神像背后正是轩峻壮丽的正堂大殿。
将士们脚踏结净无尘的青砖急速向前推进,绕过庄严的塑像直指大殿。
率先破开殿门的士兵还没看清殿内的情形就猛然飞了出来,就地毙命。后继的士兵豁出命去闯入殿内,只见三丈之外的众人瘫倒在席间,正对面处一位白衣飘逸身形清朗的长者坐在精雕细琢的玉石椅上,细细一看,他的嘴角残存了些未拭净的血迹。
殿内两方势力打斗起来,乱作一团。男子驭战马登堂入室,道人紧随其后。
乱军之中,一片喊杀声,桌案倾倒,案上玉制的碗碟“嘣、嘣”碎裂,兵器干戈撞得山响。
且看见一些士兵无端地飞撞到殿中的石柱之上五内俱损,更有甚者变成了一动不动的石像,人潮纷沓之间轰然倒地支离破碎,争斗之中也可见白衣仙使眨眼间身首易处,雪白的托顶石柱上血影斑驳。
不到半个时辰,臻英殿中的赫连大军伤亡无以计数,尸横遍地,一众仙使也都元气大伤。
殿内斗争激烈,身在一旁的驭马男子全然没瞧乱阵一眼,只悠闲地欣赏着殿内的美景。
环视四周,见这臻英殿的长宽都约莫六丈有余,空间极其地宽敞,颇有些宏大、豪放的气势。抬头望去,近十丈高的地方筑有精工细作的穹窿圆顶,幕墙之上穿插分列着大小不同的缀金琉璃窗,适逢有阳光透窗射入殿内,绘有仙女腾云飞升壁画的穹顶犹如在空中熠熠飘荡,其虚幻飘渺的样子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见到了她的真实模样,醒过神来时他不住地啧啧称奇。
嚯嚯的刀兵之声渐渐弱了下来,驭马男子回转过眼神向堂上望去。
两位白衣护法把白衣长者挡在身后,左右护法背对背相互支撑着呼呼地喘着粗气,对面正是重新结成队列长矛相向的士兵。
“住手。”
只见队列中的军士整齐地撤向两旁,于纷乱的场面中让出一条道路来,男子驱马信步上前,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负隅顽抗的对手,讥笑道:“你,败了。”
“我轩辕氏从不知败字怎么写。”白衣长者说着用手拨开前方的两位护法正襟危坐起来,露出祥和庄穆的真容,他不屑地冷瞥了一眼男子身后的那个人。
“我经历这风云变幻数千年,早已看淡声名和寿筵,而如今,你,背逆天道,欺世诛仙,能逃过来日报应劫数吗?”白衣长者愠怒道。
驭马男子听罢,不以为意地冷笑两声。
“既已失势,何劳你动手,我自了断便是,人间八大苦,又遗几多悲,罢了—罢了。”白衣长者说完,口中念起咒语,他的身体缓缓升入空中,顿时周身金光环绕,通体渐渐透明,转眼间便元神祭灭化作尘烟消散了。
“先圣,先圣。”两位护法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随后双双刎颈自尽。偶听见一声“尊父”……
执剑男子手中托着一宝匣,率领活下来的士兵悠悠地离开山城,队列后的山城金光尽散,数十根石柱纷纷倒塌,城体轰轰陷落,浓浓的黑云压在山城之上,继而雷电交加,空中飘起鹅毛大雪,山野中的鲜花刹那间凋零落败,白色的飞瀑迅即枯竭干涸,山谷中回荡着仙鹤的哀鸣声声。
却说何起战事?
原是盘古开天地后,上有天神,下分仙、人、妖三族,千万年的光景,神族一脉逐渐凋零匿迹,仙族护佑人族,斩杀了无数戕害人族的妖兽,由此妖族一脉所剩无几,远遁深山。
此后,仙族掌管人族,下设东洲、西凉、彭泽、洛邑、飞鸾、战月氏、毒七郡并派仙使前往管治。
赫连景本是东洲郡一富贵人家的公子,及冠之后有一日说是遇到了修为深厚的道人,便从此立志王权天下统领四方。他开始明里暗里地广招军士,买办兵器,操练士兵,终于在五年后的一日操戈起兵。
话说士兵们返东洲郡后回到军营中休整,不多久就领到了各自应得的赏赐,他们把银钱袋子小心地揣到衣兜内,各自手中拿着吃食乐呵呵地相互招揽,而后席地围坐唠起嗑来。
一个手拿窝头的年青士兵低声说道:“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真有神通?”
一年纪稍长的士兵把剩下的窝头哗地一下塞进嘴里,拍拍双手,撸起袖子高声说道:“连大名鼎鼎的玄灵子大师都不知道,你算在军营里白混了这么些个日子,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