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等到了窗外都开始透出泛白的天光,可是手机都不曾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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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点,晨光褪尽,日头逐渐爬向正空,李颖若再次尝试拨通张陆蕴和他妈妈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沉默地从椅子上挣扎地爬了起来,走进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饭。
吃完后,她躺到了床上,双眼直愣地望着天花板,身体能感到极度地疲惫,却不肯睡去,精神超负荷地绷着。逐渐地,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意志终究抵不过困意,然而这一觉她睡得极其不安稳。
在梦里,她所有的恐慌和不安都被无限量地放大,仿佛陷入了没有尽头的回廊,她不停的奔跑,一次次退开两侧所有的门,可是门里都没有她要找的人,直到脚下的地面塌陷,世界开始崩坏,她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与她挥手,像是在告别。她努力地尝试想去抓住他,却始终差之分毫,眼睁睁的看着和身边正在消失的一切坠落黑暗。然而,在她落下的时候,一股力量仍在托着她,只是没有过多久也化作流影,环绕在她身边,一圈又一圈地将她缠绕,一点点地收紧,不断地压迫着脑海中每一段紧绷得一触便可能崩坏的神经。
就在她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她猛然惊醒。
傍晚六点,夕阳残留地光线投在了房间的地上,反射到每一个角落,将整个房间染成猩红的色调。突如其来的铃声无情地刺破寂静地空间,像蛰伏已久的野兽撕开虚浮在表面的宁静。
看来电显示,是张陆蕴的妈妈。
拿起手机时,李颖若发现她可能已经等这个电话太久了,以致于真的等到了它的这一刻,她已经失去了接起它的勇气。按下接听按钮,讲电话放到耳边,两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喂,是若若吗?”
张陆蕴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李颖若“哒哒”的敲了两下屏幕回应,是她。
“若若啊,你还好吗?阿姨昨天看到你的电话了,但是当时实在是一团乱……所以等到了现在,也给阿姨自己一些稍微收拾一下情绪的时间,才打回给你……”
张陆蕴妈妈的声音里带着虚弱、无力和掩不住的疲惫。
“阿姨对不起你,肯定等了很久了吧。要是让陆蕴知道……”
本就沙哑的声音逐渐发紧,带上了哽咽,
“要是他知道的话…肯定要怪我了…”说到这,尾音已是颤抖的。
随着一阵空白之后,传来漫长的呼气,张陆蕴妈妈过了好半晌才找回了声音,而再说话时,带上的是浓重的鼻音和几分郑重。
“若若啊……”
嗯
“陆蕴,他走了。”
走了
悬浮在心头的巨石“咚”地一声砸在心湖上,却没有溅起水花。石头的重量压在水面上,看似毫无波澜的表面传来细小的破裂声。
……走了。
从怔愣中猝然惊醒,沉重的力量瞬间失重坠入了心底。
张陆蕴,他走了。
落下的巨石带着破裂的残渣碎末沉底,重重地碾压在心房薄弱的薄膜上,犹如一把盐在绽裂的表面摩擦,除去了最开始剧痛,只剩下顿顿的麻木的刺痛感。
李颖若脸色苍白地坐在角落,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早就该猜到了,不是吗?
他时虚时弱的声音,起身翻身会出现的气短,随时靠吸氧维持的气息,一日日愈渐短暂的通话,到最后的失联,说的每一句话,交代的每一件事,种种的种种都在明里暗里地为最后这个结果一步步地做着铺垫。
“其实,两天前陆蕴他被送进了ICU的时候医生就通知过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陆蕴让我们不要告诉你,他是想等你考完了亲自和你说的,可是……没想到……”
不,早该想到了啊。
明明有那么多证据,她却仍像个可悲的死刑犯,每日眼巴巴地期待着不一样的判决,但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不一样的结果。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就连她支撑着全身的最后那口气也被懈了去。
“对不起,若若,一直瞒着你。”
“不过刚刚早上护士将陆蕴的手机交给了我们,陆蕴走前给你留了条录音,我已经把它转到你微信上了……”
录音?
“……”
后来张陆蕴的妈妈还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当她挂了电话、点开微信、看到那条录音时,眼前的世界就已经什么都装不下了。
Untitled
2020.02.##, 12:20 PM 0:20
进入倒计时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竭尽生命散发着最后的微光,但是在拔了管之后仅剩的那么不知几分钟里,他还是完成了他与她的最后一个约定。
李颖若抬手抹开眼前的水气,一边尝试擦掉不断滑落屏幕的泪滴,反复尝试几次无果,而被打湿的指尖也始终点不上播放的按钮。
终于,音频被点开,通过电流传来的声音薄弱,还包含着已经空灵的气声,不似琳琅珠玉,更不像记忆中的清越悠扬,但却一听就知道是他的声音,带着他独一无二的个人风格,即使在直视死亡的那个瞬间,依旧宽和无畏,安然自若。
“若若……”他唤。
“若若,我走了。”
“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带着我那份,一起……”
20秒不短不长,却足以让他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放。
若若,我走了,他说。
我走了。
白日耗尽,无声无息,落日西沉收敛起最后一丝余晖,只剩微弱的光影印出少女羸弱拱起的背影在压抑地抽搐。
他走了。
她紧紧地抱起双臂,收起肩膀仿佛想将整个人勒紧怀里,双眼不愿相信地瞪着虚空,任由泪水汹涌而下浸润面颊。
张陆蕴这个傻瓜,他不在了。
黑暗里,她张大了嘴在歇斯底里地哀嚎,哭喊着嘶吼着,像是一部凄冽的黑白哑剧,任凭她如何撕心裂肺却依然无声。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无论过场如何轰轰烈烈,离去都如乍然熄灭的火烛,在一瞬间悄声无息,不声不响地从世界和每一个爱着他们的人的心中骤然抽离,留下不可磨灭的创痕印记在抽痛,但最终都在时光里寻得和解,归于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