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冬以来,天色一直灰蒙蒙的,很少见到太阳。
冷风习习,扬起了她的长发,脚下的步子有些散乱,晚冰茫然地穿梭在车里行间,白皙的脸颊上有一抹压抑的冷静。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刚才煽过他耳光的手在隐隐作痛,可是她的心却麻木了,没有丝毫知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忘记了饥渴,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双腿虚软乏力,直到眼前闪过一道道眩晕的白光,直到她连一丝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晚冰嘴唇干裂,眼神恍惚地看了一下四周,最终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
长椅旁边有一个公用的红色电话亭,偶尔会有几个过路人走到这里,进去打电话。
电话亭的玻璃门在冷风中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路人神色匆忙,无暇去顾及他人的事情。
最终还是有一位晨练的老人发现了她的异样。
老太太二话没说,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放在了晚冰的身边。
“可怜的孩子!”老人唏嘘了一句,微微摇头,叹息着离开。
晚冰一动不动,手脚僵硬地坐在那里,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她不敢回家,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她不想去公司,因为一切努力恍然间失去了意义。
就这样,不吃不喝,精神恍惚,纹丝不动的,坐了整整一天。
夜晚的时候,天空奇迹般地飘起了晶莹的小雪,洋洋洒洒,煞是动人!
飞舞的雪花,晶莹剔透,亮得像午夜的星星。
感觉到了额头的冰凉,晚冰抬起头望去,她看到有无数银白色的花瓣从天空洒落下来,轻盈地落在了枝头上,草坪上,还有她的肩膀上。
晚冰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她感谢这些小精灵们,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可以陪她。
站起身,缓缓伸出手,迎接着上天的馈赠,她扬起头微笑,柔美如玉的脸孔像一位降临人间的天使。
这一刻,晚冰想了很多,她在自娱自乐的同时,忽然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在圣诞之夜,冻死在寒冷的街头,真的好可怜。
一辆黑色房车,缓缓从落雪的公路上驶过。
注意到了路灯下排椅前的女孩,助理Paul心下惊疑,顿时减缓了车速。
晚冰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手指接着晶莹的雪花,笑着笑着。
助理Paul瞳孔瞪大,有些惊喜地挑挑眉,他渐渐加快了车速,飞快地往前方的豪宅区开去。
……
“爸爸妈妈,你们快出来看,下雪了!”大门外,金善美叫出了声,欢喜得像一个孩子。
“看看这孩子,总是长不大!”金市长和他的夫人乐呵呵地笑着,将宇文枫送到了家门口。
“伯父伯母,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宇文枫微微颔首,转身向助理Paul已经打开的车门走去。
“等一下!”金善美却亲昵地拉住了他,“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跑进了豪宅大门。
“不用——!”宇文枫话未完,顿时止住了声音,淡淡地笑了笑。
等到金善美跑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浅蓝色的毛线围巾。
“咯,我亲手打的,你现在戴上刚好合适!”她微笑上前,神态温柔可人,将暖融融的围巾系在了宇文枫的脖子上。
宇文枫看着笑脸如花的她,神色微怔,有些不自然,却没有拒绝。
“看看,还没结婚!就这么恩爱!”金夫人在一旁打趣道。
“好了!”拍了拍宇文枫的前襟,金善美一扭头,得意地冲母亲吐了吐舌头。
“晚上早点休息!”深情款款地叮嘱了宇文枫一句,她笑容可掬的望向车门旁站立的助理司机,“保罗,他今天喝了点酒,有些醉了!下雪路滑,你开车时小心一点!”
“金小姐,你放心!”助理Paul微微欠身,笑着答允。
宇文枫松开了金善美的手,转身上了车。
雪夜,黑色加长型奔驰房车缓缓转弯,驶上了公路,平稳地向前开去。
三分钟后。
车子停在了电话亭前方的马路上,助理Paul转过头,望向后座上的少爷。
宇文枫倚着座背,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轻声唤道:“枫少爷!”
“什么事!”回答他的声音很清晰,显然宇文枫并未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注视着上司微微睁开的眼眸,助理Paul手指一抬,呆呆地指向车窗外。
宇文枫蹙了蹙眉,眼睛顺着Paul手指的方向望去。
渐渐的。
他略显疲惫的眼眸越睁越大。
宇文枫坐正了身子,惊痛的目光闪电般定格在那里,仿佛被施了魔法,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橘黄色的路灯下,一地皑皑的白雪上,一个融入了雪颜色的女孩蹲在那里,似乎有点冷,她蜷缩着身子,手指在冰凉的雪地上划呀划呀。
“Paul,你先回去,不用管我了!”宇文枫轻声命令,伸手打开车门,下了车。
单薄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得细长,双手插在长大衣口袋里,他低头沉默,抑郁地向前走去。
助理Pau犹豫了一下,微微笑着,然后将车子开走。
落雪无声。
路灯静静地挥洒光芒。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遥远的苍穹中传来一声深切的问候。
轻轻抵达晚冰的耳畔。
翩翩的睫毛上有晶莹的冰粒,她抬起双眸望去。
晚冰看到的是一张清俊的面孔,映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迷离中带着稀薄的暖意。
“宇文枫!”她微怔了一下,脸上挂着脏兮兮的泪痕,然后喃喃地傻笑。
不!不可能!
“一定是幻觉!”晚冰低下头,将脸蛋埋在膝盖上,嘴里嘟嘟囔囔着。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幻觉?”宇文枫锁眉看着她,婉约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既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不证实一下?”他挑了挑眉,示意道。
晚冰歪起脑袋,看着这只伸向自己的修长的手,渐渐的,她心酸地抿嘴一笑,鼓起一口劲,缓缓抬起一只手去。
雪光和灯光交织在一起。
两只手不由自主地靠近。
终于,她冰冷如铁的手指触到了他掌心的温度。
然后,晚冰惊了一下,不停地眨眼睛,费力地辨认着。
“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手指很冰冷,所以你是真实的!”宇文枫望着她,笑着,眼睛里有一种足以融化一切的灼热光芒,“同样,如同你的感觉一样!我也是真实的!”
晚冰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翕动了片刻,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双手扶着膝盖,艰难地站起身来。
“我们不该再见面的!”她淡淡的,有些悯然地说了一句,转身想走。
然,僵硬的双腿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她刚走了一步,身子便是一滑。
晚冰惊吓地喊了一声,然而她并没有跌倒。
宇文枫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晚冰喘息着睁开眼睛,想要挣开,宇文枫却不肯松手。
她看着他,忽的笑了笑,眼眶里强忍的泪水决堤而下。
沉静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无力的忧郁,宇文枫抓过她的手臂,一转身,自顾自地背起了她,“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不容反对。
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
他背着她,踩着有些打滑的马路,缓缓向前走着。
眼睛里一片模糊的水雾,晚冰凄迷地笑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凌空洒下的雪花花瓣悠悠扬扬地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
“宇文枫,你说为什么每一次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就会遇见你!你到底是我的救星,还是我的灾星啊!”泪水流了满腮,她含糊不清地笑着问,脸蛋蹭在他温暖的背上。
眼睛里痛芒微闪,注视着前方无止境的道路,她的话让他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宇文枫,我有时真的挺恨你的!”她笑着,思绪有些飘渺,“因为你老是误会我,还故意气我!你真是一个小气鬼!”泪水洒在他落雪的肩膀上,她忽然好想任性一次。
“宇文枫,你真傻,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的心事藏起来,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也帮不了你的!”
伏在他的背上,她轻声呢喃,又是哭又是笑。
宇文枫迟缓地向前走着。
雪光中。
他的脸上有无数复杂痛苦的表情交织而过,却始终紧抿着嘴,没有再说一句话。
“宇文枫,我要彻底跟你说再见了,真的。”喃喃低语了一句,晚冰脑袋一歪,昏沉沉地睡去,在他的肩膀上。
——
雪夜。
卧室里窗帘紧闭,灯光温暖宁静。
郑医生诊断完毕,为发高烧的女孩开了药打上点滴,才放心地起身离开。
输液管里的淡黄色液体一滴一滴地坠落,顺着细细长长的导管注入了病人的纤腕。
浑身又冷又痛,牙齿上下打震的靖晚冰裹着厚厚的棉被,嘤咛着陷入了深度的昏厥。
送走郑医生以后,吴瑞英忧心如焚地坐在女儿的床畔,时不时探过身,用冰水浸过的毛巾为女儿拭去额头滚烫的汗珠。
送女儿回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进屋的时候,整个一个冻僵的雪人,吴瑞英连他长什么样子也没看清楚!本来还想请他进屋暖和暖和,但是男子什么也没说,放下晚冰就走了!五分钟后,三个医护人员也急急赶到了家里。
吴瑞英怔怔地望着病痛中的女儿,眼神一黯,感激涕零地道,“唉,幸亏遇上个好人!”
晚冰眉心紧拧,面庞毫无血色,额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她低泣出声,在被子里不停地呻…吟,不停地哆嗦,像一个正在做噩梦的孩子。
吴瑞英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一时间不知所措,眼眶一酸,两行伤心的泪水簌簌滚落下来。
房门口观望的靖建华转动轮椅,缓缓移了过来,他停在妻子的身旁,拍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注视着病床上的女儿。
“小晚那么坚强,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他对妻子说,语气是淡淡的宛然。
吴瑞英扭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半响后,她含笑止泪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是啊!这孩子从小就那么懂事,那么坚强,我相信她一定能尽快好起来。”
靖建华笑了笑不再说话,目光安详而慈爱,久久地望着女儿。
小晚,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爸爸妈妈都会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