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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朦朦胧胧的夜色。
夜风轻轻鼓起白色窗帘的一角。
雪白雪白的天花板。
脑海里是一片片蒸腾的白雾,许多狰狞的幻想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铺展开来,将她彻底淹没。
靖晚冰浑身轻飘飘的,仿佛是一直沉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然而,却有一双温暖颤抖的手紧紧紧紧地握着她,那种刻骨的执着,那种怜惜的揪痛,那种无力为她分担的痛苦,那种心如刀割的绝望。
那个人的痛楚是那样的强烈,她似乎听到了耳畔沙哑的低唤声。
“晚冰——!”
“晚冰————!!”
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宇文枫暗哑痛苦的声音,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漆黑紧闭的睫毛间滑落,轻盈而柔美,仿佛是梦幻结成的花朵,沁出了洁白的水滴……
然而她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三天三夜。
无数专家和医师都无能为力。
病人的身体对外界的任何治疗都很抵触。
只能靠输入营养液来勉力维持着她细微的心跳。
靖晚冰持续昏迷不醒,仿佛所有坚强的意志都被那个可怕的噩梦烧成了灰烬。似乎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宁可陷入深沉的昏迷中永不醒来,宁愿死在那个可怕而狰狞的世界里。
看着她苍白失血的面容,看着她单薄虚弱的身体。海啸般一波强似一波的恐惧和无助将他的胸口绞得剧烈疼痛起来。
“晚冰……”
深眸里凝聚着脆弱的泪光,宇文枫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沙哑而黯然,他一遍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
冷清的灯光下,他的身体不停地不停地发抖,像孩子般不知所措地颤抖。
“晚冰,你不要死!”
“只要你醒过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晚冰,求求你醒过来……”
病房外。
空洞洞的走廊上。
郑医生,助理Paul,还有孙程程,所有人都呆呆地站着,空茫的眼底写满了沉痛的悲哀。
为什么不幸的事情总是会发生在同一个身上,上天到底要检验一个人的坚强和承受力到什么程度,到死吗?
走廊上的灯光冰冷疏离,透出浓浓的伤感和未知的黯然。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病房门口驻足的几个人侧过身望去。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脸上沾染着奔波而来的沧桑和疲惫,眼底压抑不住的恐惧使得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苍凉悲肃的气息。
孙程程轻声抽噎着,眼睛却蓦地瞪大。
她看清楚了,那是晚冰的妈妈——吴瑞英。
“伯母!”慌乱地擦干了眼泪,孙程程快步迎上前。
然而,对方却冷冷地绕过了这一群人,径直推门进了病房。
“小晚——!”看到病床上那一抹苍白虚幻的身影,吴瑞英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哭喊出声。
手脚冰凉的扑到了女儿的病床前,她难以置信地摇头,眼底噙着撕心裂肺的泪水。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走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开心幸福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瑞英心痛得无法呼吸,浑身哆嗦着,她一遍又一遍,心疼地握紧了女儿的手。
看着闯进来的人,宇文枫怔怔地抬头,呆愣了片刻,混乱的思绪才渐渐清晰过来。
他僵硬地站在病床前,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傻孩子,你都病成这样了,居然一直瞒着妈妈,要不是妈妈临时回来一趟,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疼痛将她的心口剜得透不过气来,吴瑞英俯下身去,轻轻触摸着女儿布满泪水的面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艰辛的自责和刻骨的悔恨。
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把女儿一起带走,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小晚,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是妈妈对不起你!”吴瑞英捶胸顿足地哭喊,两鬓上的银丝在灯光下闪着凄迷的暗光。
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仿佛是漫天迷雾中射来的一支锋利的短箭,深深地刺进了靖晚冰停歇的心脏。
雪白的病床上,苍白的灯光下。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泪水静静地流淌。
在她毫无血色的面颊上绽放成一片破碎的星芒。
晚冰的脑袋在枕头上开始不安地晃动,白如花瓣的嘴唇也开始不停地抖索,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痛苦挣扎,好像那噩梦是无比的可怕,她想要醒过来,努力地想要醒过来……
“小晚——!”吴瑞英惊急万分,沉痛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
而病床的另一边,宇文枫也窒息地握住了晚冰薄凉虚弱的手,眼底黯然深痛,眉心不安而隐含希冀地紧皱在一起,他怔怔地握紧了她苍白的小手,想要给她坚定的求生力量。
“小晚——!”
“晚冰————!!”
黑漆漆的睫毛在虚白的眼睑上颤抖着,两行清明的泪水静静地流淌了下来,病床上的女孩失神地梦呓着,她努力着想要醒过来,想要坚强地醒过来。
那两只充满力量的温暖的手始终紧抓着她,不肯放弃,所以她一定要醒过来。
雪白的床单上。
她无声地哭泣着,眼泪越流越急,枕头边浸湿了一大片。
看着她像濒死的小兽一般害怕地颤抖,看着她虚弱的梦魇般的流泪,宇文枫的心脏被绞得彻底透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睛,将她的手颤抖着举到唇边,暗暗地祈求上苍,只要让她醒过来,哪怕让他立刻去死,他也绝无怨言。
病床上,伴随着剧烈痛涩的喘息声。
“滴——!”
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单调醒耳的声响,曲曲折折的线条活泼地跳动起来。
“晚冰——!”眼睛里的泪水喷涌而出,睁开眼睛的宇文枫悲痛地低喊一声,探身上前,轻轻摇晃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晚冰拼命地喘着气,额头开始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晚冰——!”宇文枫窒息地呼唤。
下一刻。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小晚——!”吴瑞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色颤抖着,她悲喜交加地痛喊出声。
“妈——!”望着泪流满面的母亲,晚冰薄薄的唇片吃力地张开,发出了无声的欢喜。涣散无光的眼睛里弥漫着清莹的水雾,她整个人仿佛是从冰层下破冰而出的芙蕖仙子。
“妈妈——不要哭!”
下一刻,她呆呆地移过目光,望向身侧的宇文枫。
脸上交织着细细碎碎的泪光,她出神地望着他,静静地望着他。
“晚冰……”
胸口堵塞的气流使得宇文枫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他深呼吸,让自己从惊痛欢喜中镇静下来,慢慢咧开嘴,他凝视着她,沙哑地问:
“你觉得怎么样?我马上喊医生过来!”
望着他慌乱离去的寂寞背影,泪水疯狂地滑下靖晚冰的脸颊,她呼吸薄弱,目光失神而怔忪。
——
吴瑞英这回是铁了心了,要将女儿带离这儿。
她不愿意女儿再受到丁点的伤害。
无论是羽子凌,还是宇文枫,都跟她的女儿没有丝毫的关系,也再也伤害不到她了。
她要带小晚走,走得远远的,远离这一切是非纷扰,远离一切痛楚折磨。
是的。
时间是永恒的良药。
只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环境生活,往昔的伤痛和磨难都将慢慢愈合。
她会拥有新的生活,她会过得很好。
虽然天羽传媒公司和《海角的天空》剧组没有给靖晚冰本人太多的压力和逼迫,但是鉴于这部巨资打造的偶像剧已经拍摄了五分之四,如果这样流产的话,相当可惜,而且将会给公司带来严重的经济损失。靖晚冰还是发表了个人看法,等到这部戏杀青以后,她才会离开。因为她不想看到,这么多人努力的结果就这样因为她一个人而化为泡沫。
面对女儿的苦苦哀求和制片方的再三劝说,吴瑞英只能做出无奈的让步。
《海角的天空》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后期拍摄。
片场上,吴瑞英细心照料着女儿的一切,除了导演说戏,她不让任何助理和外人靠近晚冰。
孙程程只能呆呆地干坐在一旁,她心底能感觉到伯母是在怪她,怪她不该隐瞒了晚冰的病情。
也有好几次,孙程程远远地看见宇文枫站在跑车前,静静地看着晚冰,却没有走过来。
一想到,晚冰就要离开这里,而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孙程程很伤心,也很舍不得。
可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怎样晚冰才能不受到任何伤害。
本来她以为,晚冰会幸福的和羽子凌在一起,可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却莫名地消失了,后来,她以为晚冰会和宇文枫在一起,因为在晚冰最痛苦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唤醒她,给她活下去的勇气,陪在她的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宇文枫。
现在伯母回来了,一切都要结束了,而宇文枫和靖晚冰之间仿佛也隔了一片大大的海洋。他们两个人似乎都在顾虑着什么,犹豫着什么,不愿意过分靠近对方,依赖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