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一直用一层面具包裹着自己。
一开始,我觉得她这么做是对的。甚至因她的聪慧而鄙夷。
然而,越与她相处,我便越不愿见她伪装出来的样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只是想看见她真实的样子。
她与十四弟出去厮混,我知道后,却没有预想中的平静,相反的,我怒火中烧。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是妒火。
没想到,自己原想安排的棋局,却因着这粒意外的落子,而让我连自己也赔了进去。
在科尔沁草原,她的“天下无双”让我也不禁动容,很难想象这就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只知道胡闹的小格格。
——此爱天下无双。
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可是,你从来不说,我便也不知。
这一点,你与我倒是出奇的相似。
我自嘲的笑笑。
对于她的身份,我其实早有怀疑。
无论如何,一次落水事件,总不至于令人性情大变。
我甚至怀疑过她是使了易容术的,然而,调查的结果却是我多虑了。
但我还是没放下对她的戒心。毕竟她与八弟他们相交多年,岂会是等闲之人?
而在那神秘谷底的相依为命,几乎就要磨掉了我所有的斗志。我甚至想过,假如……假如我与她就如此在这个与世隔绝之处生活下去,如普通夫妻一般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那,又会是怎样的幸福呢?
我知道不可以。我一出世便注定了要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金座而用尽权术,步步谨慎,一着不慎,便会落入了他人布下的陷阱。安逸的生活只会打磨掉我本该有的敏锐。
然而,却依旧沉溺在她的如花笑颜中,无法自拔。
在孤岛上的那些日子,不可否认,是我此生所不曾有过的轻松。
在十四弟到达援救前一刻,我中了剧毒,她竟然不顾自己安危的替我吸出了伤口的毒素,却导致了……她的失明。
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得我的安然无恙。
虽然我的权位可以让我掌控着其他人的生杀大权,但是,哪一个又是自愿的呢?与此同时,我甚至为着自己原先对她的怀疑而觉得羞愧。
而心中,也更坚定了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绝不会放她离开的想法。
回府后,我与她疏离,是为了让皇阿玛不再对她关注,这朝政之中的复杂脉络,我很难对她多做解释。而大出我意料的,她竟然完全懂得我的心思。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这么对她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但是……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我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会选择服毒自尽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其实,我早知道,那布娃娃不是她做的。
以她拙劣的绣出“野鸡下水图”的手艺,她如何制的出这般精致的娃娃?
然而……我还是将她收监了。
我隐约的感觉到,自从她复明之后,便有人想加害她了。将她关押,只是为了让她离这个漩涡中心远些。
我派了太监张三明去审她,也不过做个样子,原想引蛇出洞……却不想,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那日在极尽欣慰后闪现的极尽疯魔的笑声。
那般绝艳,那般哀伤。
她是彻底的对我死心了吗?……我悲哀的想道。
令我更意想不到的是,她的最后一个要求竟然是让我要了冬莹,使冬莹名正言顺的继承她本该有的一切。
身份,地位,还有……我。
我回府暗中操办了她的丧事,那日在宗人府中的人几乎全部被我灭口,我称病在府中多日,并密令凌柱收冬莹为义女。
不久,我便收了冬莹,封她为格格。位份很低。
直到雍正元年,我如愿登基。封冬莹为熹妃。
至此,我也算是完成了她对我的嘱托。
如果不是我走错了这一步,她会不会,从对十四弟的感情中,稍稍分出那么一些给我?
她说的没错,若是她要走,我的确拦不住她。我自以为可以左右她,却原来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说我不懂她。或许吧……我从来没有懂过她。
她的来历,她的心思,她的善良……
她的一切,都像是谜一般。深深地吸引着我。
即使知道靠近她的代价是万劫不复,我也始终……不曾后悔。
——灯笼易碎,恩宠难回。思念无果,转瞬滂沱……
无数个夜里,我从梦中惊醒,都会想起她说这些话时的哀戚绝望。
“瑾儿……”
我默念着她的名字。
然而,我心里十分清楚,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一边笑着应我,一边温柔的唤着我的名字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找不到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