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冬莹,是凌柱老爷府里的丫头。
我被安排在年仅七岁的小格格身边做贴身侍婢,到现在,已有六个年头了。
“冬莹,你可会写字?”小格格歪着头问我道。
我呐呐的摇了摇头,道:“回格格的话,奴婢不会。”
“不会吗?”小格格脸上显现出十分苦恼的表情,“额娘刚跟我讲‘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不是你也如此认为?”
我垂下头,无言以对。
“若我不懂如何习字,胤禵的那个四哥保准又得嘲讽我,我才不会让他逮着机会呢。”小格格愤愤道。
我一愣,原来小格格她自五岁起便不顾福晋劝阻硬要念书习字是这个原因。
“哼哼,字写得好又如何,迟早有一日我会写得和他一样好!……不,是比他更甚一筹!”
我无可奈何的看着格格伏在案前临帖,凑近一看,只觉贴上的字俊秀无比,飘逸自如,一气呵成。但却全然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小格格看看我,又瞅瞅帖子,笑道:“冬莹也想习字吗?”
我一惊,忙撇开头道:“不……奴婢不敢……”
“有何不敢?”小格格拉着我的衣袖道,“没事儿,我偷着教你,绝对不教额娘知道!”
我正犹豫,小格格就塞给我几张字帖道:“我临的那几张是从胤禵的四哥那儿偷得的,不多……呐,这些是阿玛给我的颜体,你临着罢。”
我惊讶的望着格格道:“格格您……偷东西?”
她听了我的话后,脸一红,撇开头道:“才不呢,我是让胤禵帮我偷得的。”
“格格你啊……也就十四阿哥他会由着你。”我感叹道。
小格格向来要强,只有十四阿哥对她百般呵护,上哪儿都带着她,日子久了,小格格对十四阿哥越来越依赖,但却始终与十四阿哥的兄长四阿哥不和,一碰头便会起争执。
记得有一年,小格格又溜出去找十四阿哥,恰巧碰上阿哥们要去遛马。那时我陪着格格,她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央我答应让她随阿哥们去遛马。
我起初执意不肯,但终究抵不过她的哀求,便道:“格格您若要去,须得让马儿慢慢的走,否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福晋她……”
“瑾儿!”十阿哥唤道,“我前几日得了匹雪花马,性儿温顺的紧,今儿个正好送与你,咱满家儿女若不会骑马可真是给人笑话看了!”说完,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忙噤了口,毕竟我是奴才,就该守着奴才的本份。
格格高高兴兴地上了马,在马背上乐得眉开眼笑。
看着她开心的样儿,我也不禁咧开嘴,心儿上也愉悦得紧。
就这么溜了一小会儿,却迎面碰上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小格格面上的笑容立马一滞,只拿眼横着四阿哥。
这个时候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赛马去了还未归来,我心下有些担心。
“瑾儿,可是在学骑马?”只听得十三阿哥道。
小格格看向十三阿哥时又恢复了笑容,道:“恩!只不过我马术太差,只能让马儿慢悠悠地走呢!”
十三阿哥温柔一笑道:“要不由我来作你师傅教你骑马可好?”
小格格听了,双眼立马放出光来,道:“真的啊?我……”冷不丁停了下来,语气也僵硬下来,“你用这种神情瞅我作甚!”她不悦地瞪向一边的四阿哥。
只见四阿哥冷冷地哼了声便不再看格格。
但这神情却使得格格更为恼火,她忿忿道:“可是瞧不起我?若我与你赛马,你未必能胜我!”
四阿哥听完这话,只冷笑了声,并未作答。
格格见状,紧了紧缰绳,挥下马鞭,冲了出去,她回头道:“是男子汉便来与我赛一场啊!懦夫!”
我心中暗叫不妙,却见四阿哥眉头一皱,策马追了上去。
正待将要追上时,格格忽然拔下发上的玉簪狠狠地朝马屁股上刺去,只听得那雪花马嘶鸣了一声,如箭在弦般飞奔而去。
格格和四阿哥越跑越远,我却只得杵在原地干着急。这时,十三阿哥道:“冬莹,咱们去看看四哥和瑾儿怎么样了。”说着他朝我伸出手。
我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上了马,马儿飞快地奔跑起来,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格格和四阿哥。
“格格你!”我跳下马,惊讶地唤道。
小格格坐于草丛间,身上沾了好些泥土,膝上的布料泛着殷红。
我忙跑至他身边,将她扶起。
“冬莹,替我去寻了胤禵来,我想回府。”格格说道,眼中隐隐泛着泪花。
“十四弟非你府中奴才,你这般使唤他也不怕坏了规矩,凌柱是如何教导你的!”立于格格不远处的四阿哥冷冷道。
小格格猛地回过头去,望着他道:“今日是我输了,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不过,我钮祜禄?丞瑾今日在此起誓,迟早有一日,我定会胜你,教你一败涂地!”
“噢?日后再赛一局?”四阿哥不屑道。
“为何定要比试马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我还未至如此愚笨的地步。”格格冷笑道。
四阿哥面上仍是用不以为然的神色道:“由得你去张罗,只是,”他顿了顿道,“日后,不许你再支使胤禵去替你做事儿。”
“我从未支使过他!我是那胤禵做最好的知己的!”格格忿然道,“你这样的人。自是不懂的!”
格格说完便径自一瘸一拐地走开了,我见状忙追上前去挽住她。
回复休养了些时日,自然免不了福晋的责备,只是,从那日以后,格格她便再也不敢骑马了,就连提也不曾提起过。
后来……后来格格她被指给了四阿哥。
乍听闻这个消息,格格便冲出了屋子,却在湖畔遇见了来找老爷的四阿哥。
“我绝不会嫁你!”我追上前去,远远听到格格愤怒的声音。
“你!”四阿哥强压怒火,“这已由不得你。”
格格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钮祜禄?丞瑾宁死也不会嫁入你府中!”说罢即一跃投入湖中。
我惊叫了一声,正手足无措,却见四阿哥立即随之跃入湖中,向格格游去。
我只能焦急地在湖边等待。过了一会儿子,四阿哥终于将格格抱上了岸。我探身去看,发现格格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身子凉得惊人。
我将手探到她的鼻下,不禁浑身一哆嗦:“四,四阿哥!格格她……没气儿了……”
四阿哥闻言,全身一震,握紧了双手,指节微微泛白,他迅速抱起格格,沉声道:“去我府里请太医,此事不可声张!”
“可是格格已经……”我哭道。
“快去!”四阿哥吼道。
我一惊,忙往四阿哥府赶去。
对,对,格格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我想着,不禁加快了步子。
我领着太医赶到时,格格已经躺在自个儿的榻上,仍旧毫无生气。四阿哥立于床边,默默地注视着格格安静的脸。
太医向四阿哥请安后,立即坐下为格格切脉。不一会儿,他抬头惊骇道:“格格已无脉象,怕是已然……”
话未说完,四阿哥一眼望向他,目光狠绝,太医浑身一颤,只得又去探格格的脉象。他不住地摇头,叹息。
我心知格格已无生还的可能,便开始默默地垂泪。
这时,太医忽而惊喜道:“格格又有脉象了!”随即,又开始细细地诊断起来。
我颤抖着将手再次探到格格的鼻下,果然感觉了一股气息,我不禁破啼为笑:“格格有气儿了!”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太医起身向着四阿哥道:“格格现下脉象平稳,并无大碍,臣以为只需好生休养即可康复。恕老朽直言,此真乃奇迹啊……老夫问诊三十余年,却是从未见过此等事啊……”
太医告辞了之后,四阿哥吩咐我不可与老爷福晋提起此事,只说格格感染风寒便可。
只能如此了,否则格格醒后又得受福晋的责备了。
第二日一早,果如太医所言,格格醒过来了。
她打开门,抢过我手中的食盒,便开始狼吞虎咽。
我端详着格格,心中欣喜无比,我的小格格,你终于安然无恙了。
出乎意料的是,格格醒转后,竟似换了一个人般,她居然应承了嫁给四阿哥的事儿,也不复当初那般任性,甚至有些时候说出的话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她会懂得的。
唯一不变的是,格格依旧喜欢与四贝勒对着干,性子倔上来谁也挡不住。
只是,曾经那般要强的格格也知晓了忍让,年主子处处刁难,格格却从不曾顶撞。温顺的教人揪心的疼。
格格决计要忘掉十四爷的那一日,她对我说,若要在江山与她之间,只可取其一,贝勒爷他定会舍弃后者。
我不知格格为何如此说,但我知晓,贝勒爷面上虽冷,但对格格的态度却一直是与他人相异的。
过了些日子,我觉着格格好像不似从前那般视贝勒爷为仇敌了,我心里盘算着再过不久,贝勒爷没准儿能和格格两相携手。
可是,偏就在这时,在十四爷的生辰上,万岁爷给十四爷指了婚。我未曾跟了格格过去,并不知其中的根由。
那一日,我正在格格房里打盹儿,贝勒爷忽然抱着格格冲了进来,我被惊醒后,愣愣的只是看着贝勒爷将格格小心地放在榻上。
我发现贝勒爷的面上隐隐有一丝悲痛之色,我正纳闷,就听得贝勒爷道:“去把李太医唤来。”
我心下一紧,忙仔细瞅了格格一眼,这才惊讶的发现她面色惨白,双眉紧蹙,颈间竟有一道红紫的掐痕。
我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向贝勒爷道:“格格,格格她……”
贝勒爷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格格的手,似要将格格揉入手心一般。
我见状,便不再多问,忙退下去请太医了。
李太医瞧过后,开了方子,便告退了。我煎了药送过去之后,贝勒爷让我自个儿回屋去。
我退出房门后,因担心夜里会有什么事儿,所以并未回屋,而是候在了屋外。
隐隐的,我听见屋内有轻微的说话声,觉着奇怪,便将耳朵紧贴在门上仔细的听。
“你何必激怒我。若真想寻死,流下的泪又是为了何人。”贝勒爷语调低沉,不似往常那般平淡,声音中平添了一份无奈。
过了很久很久,贝勒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会由得你去死。我爱新觉罗?胤禛发誓,只要我胤禛活一日,你瑾儿就得跟着活一日。”
我隔着房门听得真真切切。
格格,别再折磨自个儿了,冬莹求你。
请惜取眼前人吧,贝勒爷他,真的很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