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映染天,霞光波上磷,细浪逐相竞,风呼崖在应。如画般的景致中,孤伶地立着一抹窈窕的身影,分不真切她脸上是难舍的眷念还是面对新景的愉悦。
她是东海二公主,就在前一天晚上,南海龙宫的迎亲队伍即将到来之前,她逃了!逃了整整一夜,来到了这东海离岸。
她逃,不是因为这门亲事本身,而是因为她骨子里的逆反心思。她不想像自己的姐姐那样嫁给了西海龙王虽也风光许久,在不久前却被那好色的西龙王冷落掉。看着姐姐日渐削瘦沦没了往日的万千风采,她心疼不已更对所谓的联亲毫无好感。海域广袤,龙宫富丽,固然不愁吃穿,却没有她想要的自由,于是她便趁着大家庆贺忙乱时,让贴身侍女凉冰做她的替身新娘,而她自己侨装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地逃了出来。
只要一想到当时逃离时的心慌,她便难以抑制逃亲的那份激动,身体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会如何,也不知道凉冰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揭穿。但此时此刻,她已经逃出来了,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她本就不爱多想,一切顺其自然罢。如今,这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无论如何都会走下去,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躺在地上的天藏一直瞅着那抹鹅黄色罗衫委地的阿娜身影,不知道她是何时立在海边的,只知道自己醒来便一直见她在海边独立。
蓦地,她毅然转过身来,刹那间扬起的双袖似是挥去了金色流苏般,飘然似仙,再看那精致的五官,鬼斧神工般的精雕细琢,比他见过的所有妖精都美!
只是他因被仇家追杀,重挫之下逃离了出来,无奈仇家不肯放过,一直紧追不舍,他又身负重伤寡不敌众,只好先封印起自己的法力,伪装成了婴儿落在了这荒芜的海岸边。只要不被仇敌发觉,他便不怕,假以时日他便可再起来兴风作浪。谁教他是恶名昭著的一方霸主,有仇必报,有宝必抢是他千百年来不变的信条!只有自己站在了别人头上,才能不被欺负!骄傲如他,当然是不允许被别人压在头上!所以他唯有强,再强!强到让所有山魈魍魉看清他的实力,他不是好惹的!也就因如此开罪了不少妖魔,落得如今的下场。但在他的信条里没有后悔,只有值与不值!
眼前逐渐走进的美人儿,虽然他猜测得出她并非凡人,但也觉不会把她想成是仙子,只是他法力尽失也猜不出她是何方神圣亦或是何方妖孽。
伶鸢才踏上青草,就见地上放着一个婴儿,这婴儿粉粉嫩嫩的甚是惹人喜爱,禁不住喜爱之情抱起了他。四下张望着,这里了无人烟,把一个婴儿就此抛弃在这里,那做父母的也实在太残忍了。
哇,近看之下更美,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每抖动一下就像在颤动他的心,让他不由得看呆了,他好色没错,看得呆却还是头一次,看来法力失了,定力也不够了啊。
伶鸢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儿,见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不哭也不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粉嫩的小脸蛋。她是第一次跟人类的婴儿相处,不禁被这婴儿柔柔嫩嫩的皮肤惊到,真的好软啊。她又忍不住地捏了捏,又暗叹真是好软啊,让人想咬一口。她一边逗弄着他,一边吃吃地笑了起来。
看到她的笑听着那银铃般的声音,让他有种发软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魂颠倒?曾经他身边也有不少妖媚的狐狸精,但还没有哪一个一笑便能把他迷倒的。他傻傻地看着她笑,他也笑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傻趣。
伶鸢惊呼一声:“呀!”流口水了呢,这娃儿笑起来还真真有趣,呆呆的样子让她忍俊不禁,越发觉得这婴儿实在可爱极了。
她还在不亦乐乎地逗弄着,天藏可要不满了,忍不住伸出小手碰了碰近在眼前姣美的樱唇,温温软软的触感让他不由得欢喜,若非他现在是婴儿身,他早就忍不住要对她下手了。
“该不会是饿了吧?”未曾照顾过婴儿的伶鸢见他一直流口水,如是想到。环顾四下,却杳无人烟,一个婴儿被丢弃在此也怪可怜的。
心生怜悯之下,伶鸢决定抱着他去寻一处人家,一来解个饥,二来也好求个宿,古人云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天看似是要下雨了。
在山野里行了好长时间也不见人家,龙伶鸢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儿,婴儿睁大明亮的大眼睛也在看着她,令她不禁轻笑出声,心想,一个婴儿什么也不知道,她使点法力应该也没什么吧?不然,这么走下去,天黑或遇上大雨都找不到一户人家。想罢,龙伶鸢便抱着婴儿腾空而起。
怀中的天藏微微眯了眼睛,努力嗅了嗅她身上施法时散发着的淡淡幽香,每只妖精都会有味道,只是他此时法力太过微弱,未能辨别她的来头。恍惚间,他嗅着这股淡雅好闻的味道竟睡了过去。
龙伶鸢直到望见一抹饮烟才停了下来开始用步行,就快走近时,龙伶鸢看见了陋屋院外两个老者忙碌的身影,正准备走过去时,她又感觉这么走进似乎不妥,于是自我打量了一番,一身黄衫好看是好看,但与院落里的两老比较实在耀眼了些,来到人间一切还是简朴的好。如是想着,龙伶鸢一个转身便把自己上等罗衫变成了朴实无华的粗裙,乍看之下也不失得体,落落大方。再仔细打量了一翻,龙伶鸢这才满意地向院子走去。
“老人家。”
两老听到有人,都停下手中收拾干菜的活儿,望向了低矮简陋的篱笆门外,见来人是一个长得标致的年轻妇人,怀中还抱着一婴儿,两老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想法:这该不会是哪家的姑娘跟人私奔了去到头来又被抛弃了?
想归想,两老对望了一眼,老婆婆开口道:“这位姑娘有事吗?”
“老人家,我偶然路过这里,眼看这天要下雨了,希望能在这借宿一宿,不知道二老能不能行个方便。”
这说着,当真就下起雨来了。
“来来来,快进来吧,你们这孤苦伶仃的母子俩,要是再被雨淋坏了可就不好了。”老婆婆好心地打到了门,把龙伶鸢“母子”请进了陋屋。
“母子?”龙伶鸢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这婴儿不是你孩子吗?”放好干菜的老伯伯凑过来问道。
龙伶鸢失笑:“这只是我在路上捡到的,看他一个小小婴儿被丢弃在外,于心不忍便抱了起来。”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还以为……”老伯伯红了脸没敢再说下去。
“我说姑娘,你为何要挽起发来呀?”老婆婆问道。挽发便代表妇人家,她如此装扮,也难怪二老会误会了。
“这有何不妥吗?”龙伶鸢摸了摸盘在后脑的发,再看看老婆婆的挽得扁圆的白发,她也不过是想变得像凡人些,于是照着老婆婆的装扮变了。
老婆婆无奈地笑笑,想必这姑娘还不知道吧,于是解释道:“姑娘,挽发是妇人家应有的妆相,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就不要盘挽起发来,免得让人生起误会。”
“原来是这样,谢婆婆相告。”龙伶鸢了然地笑笑,再看向怀里熟睡的婴儿,问道,“婆婆,这婴儿能不能麻烦你们照顾,我一个女流之辈懂的不多,怕是不能照顾好。”
二老看向那婴儿,熟睡的样子甚地乖戾,白白胖胖的好是惹人喜爱,只是……
老伯伯叹了口气:“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呀,就我们这老两口,做点粗糙活儿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若是饿着了他,那岂不成了我们的罪过?”
“这个倒不担心,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带了些盘缠,二老若是不嫌弃收下可好?”龙伶鸢腾出一只手在腰间一抹,拿出了在龙宫带来的几粒稀世的夜明珠,“这些不知道够不够?”
二老一看,都惊呆了,老伯伯忙道:“姑娘,这可万万不可呀,我们哪承受得起?”
“莫非这东西在人间不值钱?”龙伶鸢呢喃道,她可是特意挑了上好的呀,看来人间的物值比海域还要贵!不知道她带的那些东西还够不够在人间用了,开始愁了……
老伯伯还算精干不至于耳背,听到了她这一声嘀咕,慎重道:“姑娘,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们实在不敢收下。想必,姑娘原也是富贵人家之女,你为何离家我们也不好追问。但这些贵重之物,以后也别随便拿出来,若是招了贼眼,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龙伶鸢听罢,这老伯伯还真会看人,她明明已经打扮得很平女了,竟也被他看出,毕竟是初来人间,不如再多向他们打听人间的事情也好,“小女也是初离家门那么远,许多不懂的事,还望二老多教诲。”
“姑娘抱着婴儿那么久,手也酸了吧,不如先放下睡吧。”老婆婆好心提到。
“也好。”
龙伶鸢把婴儿放在了老婆婆铺好的床上时,老婆婆又道:“姑娘,我们年事已高,行动起来总是不大方便,这婴儿怕是照顾不好。姑娘可以在明天雨过天晴后去附近镇子里找个大户人家,看能不能收养这可怜的孩子。我先去准备晚饭,这山野里的粗粮野菜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龙伶鸢笑道:“哪会,出门随简,婆婆不用迁就我的,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这姑娘性子还真好。”老婆婆笑赞一声便去了厨房。
这一晚上,龙伶鸢也跟二老学了不少在人间的规矩,二老以为她是离家出走,久居深院不懂人情事故,于是给她许了许多事故教诲的话。
第二天一早,龙伶鸢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睡在自己旁边的婴儿流着口水,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这种感觉……好奇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是这婴儿饿了,老是流口水流个不停,从昨天抱起他后,他就一直没进食,来到这里之后他就睡着了,她也没敢吵醒他。早饭时,龙伶鸢试着给他喂粥,他却紧闭着嘴巴,只是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让她好生为难。
“这婴儿会不会是病了?”老婆婆看他不吃不喝的样子,如是猜测道。
龙伶鸢无耐地摇了摇头,“我抱起他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子,不哭不闹的,就只是流口水。”
“等下到镇子的时候找个大夫看看吧。”老婆婆提议道。
龙伶鸢点了点头,喝过几口稀粥便和二老告别了。她本想赠予他们一些海底珠宝算是答谢,但清苦惯了的二老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