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首先第一个挑战就是军训,不巧的是赶上了雨季,本以为不用军训了。
结果为了培养我们艰苦朴素,吃苦耐劳的精神。军训誓师大会在雨中如期举行。
雨打在军训服上,配合着早秋的凉风,吹得人瑟瑟发抖。系主任本着能多说就多说的原则,跟我们讲了我们学校的百年传承。
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学校改革开放的时候才创建。他说的可能是我们学校莫须有的前身。
军训无非就是让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家快速的成为一个集体。我们一起受罚,一起蹲起,一起吃饭,一起梳洗。若不是男女有别,我们真的要住在一起了。
具体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军训那几天,我们舍长的呼噜格外的响。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女孩子打呼噜。
为期一周的军训在一半乌云,一半阴雨中结束。最后验收成果的军训检阅因为台风的原因被迫取消了。不过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在全校面前出丑面子上还是过不去的。
军训结束之后,正式的大学生活就开始了。我们的第一堂课,就是解剖课。
学医的应该都知道,解剖对于一个医生的重要性,就相当于战士手里的枪,厨师手里的锅,包租婆手里的小本本。
解剖课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上课的地方,人家上课都在五楼八楼十楼的,而我们在地下一层。听起来就很恐怖。
我和林莺相伴去上课,地下一层从直观的视觉效果上来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一排半埋在地下的小窗,每一个上面都有粗粗的铁栏杆,上面有一块蓝色铁皮挡住了唯一一点能照进去的阳光。向下的楼梯不像向上,你会发现阳光越来越少,用来帮你看清的是走廊微弱的黄色灯光。仅仅能让你看清一条窄的路,旁边的所有事物都被包裹在一片漆黑中。
走过了一条悠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解剖室。屋里的光像是我们的指路明灯,告诉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已经有同学过来了,大家在解剖室后面的长椅上坐下。前面有两个大桌子,桌子上有两坨用黑布盖住的东西。桌子前面,是一个简易的讲台。
讲台上,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坐在前面。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就是我们的解剖老师了。
“同学们不要急,还有五分钟上课,大家先打开书本自己看一看。前面的桌子上有手套口罩塑料袋。一会儿每一个同学拿一个。”
“塑料袋?”林莺低头看着我疑惑的说道。
“不清楚,可能是老师要我们装什么东西吧。”我也不懂老师的想法。
随着一阵陈旧铃声的响起,老师走下讲台,关上门。
“好,同学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关志勇。是你们的解剖老师。从今天开始,你们要上两学期的解剖课。不懂的问题就问我,我没那么多要求。不翘课,不捣蛋,不出问题。”关老师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同学们,这节课,是让你们了解解剖,认识解剖,所以这节课是自由观察。所有人都过来。”关老师挥手示意我们到前面的大桌子。
随着两块黑布被拿来,两具尸体出现在我们眼前。
大家有的惊恐,有的兴奋,有的不知所措,也有的直接扑进了我的怀里。
没错,就是林莺。
之前就听说过,第一堂解剖课都会看尸体,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真正的呈现在面前,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大家不要害怕,第一次见总会有些不适应。我们这些尸体都经过防腐处理并且消毒,大家可以放心观看。如果想要触摸的话,记得带好手套,如果受不了这个味道,口罩也是有的,如果恶心想吐,因为解剖室的厕所在楼上,没办法,只能委屈你吐到袋子里了。”关老师在我们身边说道。
“我终于知道塑料袋是干什么的了。”林莺眼眶湿润冲我说道。
“没事,别怕。这么多人呢。”我安慰林莺说道。
解剖室的两具尸体是一男一女,都是颈部一下开始的,因为要尊重死者,所以他们的头颅都没有在这。
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尸体味道很重,但是防腐效果明显。通过处理,可以看到上面的肌肉线条分明。包括一些我们触及不到的深层肌肉也能找到。
解剖室前面还有一副人体骨骼,前面的柜子里还有好多标本。我们已经从开始的惊愕中反应过来,现在好奇占据了我们。大家这看看,那碰碰。林莺也大胆起来,四处看着。
上一次看见尸体还是在爷爷的葬礼上,我刚上小学五年级。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在寄宿学校上学。
那天吃完午饭,我躺在床上看着新发的《小雪花》。老师进来把我叫出去,二叔在门口等着我。
出来之后我跟二叔说话,二叔没回话。上了车直接去了殡仪馆,进门的时候看见了爸爸和姑姑搀扶着奶奶出来。
走进去,一个玻璃棺材摆在中间,四周围满了花。爷爷戴着帽子,穿着他平时最喜欢的一套蓝色格子外衣,静静的躺在那里,面色苍白。
周围的人都跪在地下哭,妈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我们两人一起跪下。妈妈在我耳边轻声的说道:“爷爷去世了。”
面色苍白,是我对爷爷最后的记忆。
“啊。”林莺一声尖叫把我拉回解剖室。
我跑过去,看见林莺蜷缩在墙角哭成了泪人。关老师见状过来询问林莺。
“老师,那个瓶子里的小孩在吃东西。”林莺哭着说道。
我看向林莺指着的柜子,那是一个大玻璃瓶,里面是一个婴儿标本。小孩子张着嘴,两只手在脸颊摊开。而脑袋下面,是一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吃了一碗面,本想去扔了,可是你们就过来了。我就把它放在这了。”关老师赶紧打开柜子拿出来那一桶已经没有热气的康师傅。
“别哭了,别哭了,那是老师吃的,不是那个小孩吃的。那瓶子上都写了,那个小孩1976年就去世了。”我拍拍林莺的后背安慰她。
“我早上吃的也是这个,那小孩吃了我吃的东西,下一步就该吃我了。”林莺哭的更大声了。
大家听了林莺的话,都笑了起来。
“告诉你平时少看点恐怖电影,这下好了吧。”我扶着林莺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直到快下课,林莺才勉强停止抽泣。我记得初中学过一篇课文,谁写的不记得了,名字叫《人是一棵会思想的苇草》。有些东西看起来就是那样,但是加上了人的想象,那就变成了奇妙世界。
林莺就是因为非常爱看恐怖片,有太多我没有的脑洞,要不然一碗康师傅,怎么可能把一个优秀的女大学生,吓得放声大哭。
自那之后,林莺在我们临床医学出了名。人送外号康师傅女侠,关老师也格外关照她,不仅让她做了课代表,还选她做了解剖志愿者。
志愿者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每周末去帮着老师打扫打扫解剖室。虽说是体力劳动,但是每次有科研活动,志愿者都可以参加。这对于大学生来说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每个周末我们都懒在寝室,要么看小说,要么刷剧。而林莺可就惨了,每个周末都早早起床,有时候回来了我们还没起。
关老师也照顾她,每次都在大门口等着,和她一起进解剖室。怕她一个人害怕下楼的路。
林莺也算是幸运,解剖室有一具尸体因为时间太长破损严重,系里决定从新制作一具作为学习的材料。
只记得那个周五,林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一想到第二天的事,她就惶恐不安。本来只是看看都让她寝食难安,这会可倒好,直接动手。对于她来说压力真的太大了。
学校请来了已经退休的李教授,由他亲自制作。关老师,还有林莺做助手。
周六的太阳比以往更灿烂,我早早的起来。目送着林莺出了寝室大门,背着包一个人走向实验楼。路上没有多少人,让她的背影显得格外悲壮。
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继续热爱这生活。用在林莺身上正合适不过。
林莺回来已经是傍晚,推开门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
“吃饭了么,李教授弄完啦?”我看着林莺问道。
“吃了,关老师请我吃的康师傅。李教授回家了,弄得差不多了。明天把它抬出来就好了。不说了我睡觉了,明天再跟你说吧。”林莺从椅子上一步翻到床上,盖上被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