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有一个长期固定的病人,她粗略的算了下,两人的医患关系大概维持有十年之久了。在她来T市的前一日,两人约在咖啡馆,似乎这样的关系更像是一种朋友关系。
按照白葭的习惯,照例给她点了一杯柠檬水。她笑她:“这么多年了,你这口味还真是不变。”
“习惯了。”
“他们家新推出了一款咖啡,提神醒脑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白葭笑着摇头。或许她的生活里面最不需要的便是这种提神醒脑的东西。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需要的是糊涂,稀里糊涂的度过一生。对于往事,记忆不刻骨,那些在心底徘徊不散的情感也不铭心。
白葭从酒店出来,沿着T市的街道一步步走着。她数着它的变化,想要从这些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寻找出曾经的相似。不需要太多,一两处便行。
当她的脚步停在医科大门口时,那扇古老被风霜所覆的大门,将她脑中的过去与现在缝合在了一起。
她的脚步停在大门前,布满岁月的手指落在写着医科大名字的石碑上。被阳光照射了一日,有着夜间没有的暖意,像是她在医科大度过的那段如意岁月。
父亲曾告诉她,人生有喜有悲,有起有落,这才是常态。重要的是,你在经历千帆之后,还能淡然如初。
她想,这些年来,自己真是辜负了父亲的教诲,也辜负了锦瑟对自己的期望。
今年锦瑟新春没有回家,她端着饺子,去到那套一室两厅的小房子里。家具上全是一层薄薄的灰,她将饺子放下,一一将它们打扫,还原它们的本色,就如同它突然想要补救锦瑟心底的空缺。
那刻,她真的觉得自己是疯了。怎么会生出这般荒唐的想法?
她丢下手上的抹布仓惶而跳,等到她第二次再去时,那盘原本鲜香美味的饺子起了一层厚厚的霉菌。就如同她与锦瑟的关系,即便去掉霉菌,它也是一份变质了的食物,谈何补救?
……
锦瑟的毕业论文已经交了,在等着论文答辩。江寻让她多抽出一点时间看书,准备下半年的博士考试。
她总是说:“等唐潇考试完后。”
“锦瑟,唐潇对你有这么重要吗?”江寻透过百叶窗看了一眼,坐在外面休息区认真复习的唐潇。
锦瑟坐在江寻的办公桌前,霸占着他的位置,姿态颇为悠闲:“重要。我第一次见到唐潇,就觉得他就应该是我弟弟。”
江寻依靠在办公桌上,弯腰阻挡了锦瑟看向唐潇的目光:“那我跟唐潇,哪个对你更重要?”
哄人锦瑟是一把好手,她抱着江寻:“嘿嘿。男朋友只有一个,弟弟可以有很多个。”
“你啊。”江寻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锦瑟接到白葭的电话是很意外的。自从自己到T市读书以来,白葭还从未主动给她打过电话。
这是,第一次。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妈妈二字,有种受宠若惊之感,一时竟然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接!她害怕听见不好的事情。
不接!她又不想错过这么难得一次亲情连接。
江寻拿起她的手机,直接替她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她的耳边。
她看了一眼江寻,言语没有日常的放松,轻轻地唤了声:“妈。”
白葭言语简洁:“我在你学校。”
“啊?!”锦瑟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反应了会,从江寻手中拿过手机,抓起旁边的书包,边走边说:“那我马上回来。”
江寻追出去,拉住锦瑟,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事了?”
锦瑟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反映有些过激。她停下来,看着江寻:“没事。我妈来学校看我了。”
她又指了指唐潇:“唐潇就交给你了。”
“可我觉得我应该跟你一起去。”在公司,江寻言语不太好过于直白。
锦瑟不同:“美人,你放心。时间到了,我一定会带你见丈母娘的。”
路过的员工听见,嘴角都有着或深或浅的笑意。
“好。我等着。”江寻唇角微微上扬,拉出了银河的炫目,有着治愈世间一切伤痛的魔力。
锦瑟又一次陷在了这样的笑容之中,她愣在原地。
江寻抬手一个响指,惊醒了锦瑟的痴迷状:“要不要我送你?”
锦瑟回过神来,抱住江寻:“美人,你以后可不能随便对别人笑。”
江寻笑容加深,恍若一束束极光在天边闪烁,那是更加耀眼的夺目,让你有了爬山涉水的勇气,奔赴一场没有尽头的鬼迷心窍。
“不准笑。”锦瑟伸出手指指着江寻。
江寻止了笑:“不笑。不笑。”
锦瑟凑到江寻耳边,悄悄话释放出来糖果的味道:“只能笑给我看。”
江寻笑着摸了摸锦瑟的头,牵着她朝楼下走去:“走。我送你。”
“不用。我下去打车就行了。”
“对啊。我送你下去打车。”
……
白葭之所以会给锦瑟电话,无疑是在校门口碰见了蒋校,两人相交多年,又曾是校友。这次百年校诞会给她发请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两人聊了会,蒋校便提起了锦瑟,对她各种夸。这些话,落在白葭的耳朵里面,徒增了尴尬。
她只得静静地听着,后来当蒋校提议晚上吃个便饭,将锦瑟叫出来一起时。她实在不知该怎么推脱,才给锦瑟打了这个电话。
在锦瑟学校档案里面,母亲一栏写着的是她白葭的名字。母亲到了女儿所在的学校,不联系,不见面,多少是不像话的。
两人就在医科大附近找了一家餐馆,装修算不上精致,可吃饭的人倒是不少。
蒋校拿着菜单介绍着:“他们家虽然店面看起不怎么样,但是味道是极好的。”
他将菜单递给白葭:“看看,想吃什么?”
白葭推脱:“你点吧。你知道,我一向不爱点菜。”
蒋校笑了两声:“那倒是。想当年,每次出去都是唐凯点菜,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都知道。”
白葭只是淡淡地笑着。
提到唐凯,蒋校便想着要给唐淳打电话。
白葭直接说道:“你知道的唐凯在很多年前就跟家人没了联系。”
蒋校想了想,便放下了电话。
后来白葭又说道:“别告诉他们锦瑟与我的关系。”
“锦瑟没告诉你吗?唐淳现在可是她的导师。”
“提过。”
看着白葭对于这个话题兴致浅浅的样子,蒋校便止住了话题。他不是多嘴之人,而当初也是因为唐凯当年与唐家人断绝关系一事,才未将锦瑟的身份告知唐淳。
无非是怕他介怀,毕竟当年两兄弟闹得是不可开交,唐淳甚至扬言,只要他活着,这一生都不准唐凯再踏进唐家一步。故而,有几次话到了嘴边,还是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