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费扬古自从入了觉罗寨后便每日酒宴不断,一系赏赐更是犹如朝鲜使节。
今日的席面是按照汉人扬州的菜谱所置办,大家爱极了汉人的菜系,只有逢年过节方能解馋,如今谁不知道,寨主人为了这个安费扬古可谓是下了血本。故而,觉罗寨的大小一系将领均来践席,共贺寨主人得一员猛将。
安费扬古被列为西席,次于首座。一时间,酒过三巡,八佾方舞于庭。
但闻得厅外一阵嚷闹,众人未及探视,一个汉子穿着盘扣小羊皮袄,醺醺地趟着醉步而来。只见他赶走舞女,立于厅中,逐一审视,目光落在安费扬古身上,打量了许久,方诘问道:“你就是打瑚济寨来的?”
安费扬古听了并未做答。达尔滚斥道:“三马兔!你赶走了歌姬,怎么,你要来献舞么?”
昔日,三马兔来时也受到这般隆重管代,只少时,便厌了,沦为了三等将才。对此,心中尤为不服,便问道:“瑚济寨,小噶栅而已,小噶栅中人能有何等才能令贝勒爷青睐如是?”
达尔滚道:“安费扬古的才能是广宁人亲眼目睹,还能有假?”
三马兔道:“那个叫李成梁的广宁人最是诡诈,亲眼所见亦会掺假,更非寨主人您所亲见,咱们在座的都未见得,如何信他怀有才能?莫不是权宜之计,来诱拐些日子,与那姓龚的婆娘换些彩礼钱!”
达尔滚笑道:“广宁人怎会眼拙呢!我是深信不疑的。你若不信时,那便有弓来,只凭谁有准头。”
三马兔自去壁上拔弓,搭了一箭,正中西处的草垛红心。众人算计着,此一箭,约莫五丈距离。实为精准,众人无有不服,就连席中的洛科也暗自惊叹此人弓箭长进之快。
“你这有什么意思?”达尔滚略有嘲笑地说,“靶子只会死死地被你射,莫说是一箭,建州小儿郎也能轻易地十连全中。你这人人到底是吝啬啊!”
“主子想观赏活动靶自然容易,请移步外面,大家都瞧我!”三马兔朝安费扬古勾了勾手指,叫道:“出来一起玩玩嘛!”
“你不要理他,他生性鲁莽,最爱挑逗,可不要吃了他的计策。”达尔滚安慰着安费扬古,因见众人均随三马兔到了帐外,便续道:“咱俩再单独喝几杯,别担心,你有本领还愁没处使么。”
安费扬古道:“我初来贵寨,不能与各位同为将领,只是大家没有见到我的本事。堂前比武,犹如卖艺小人,只为填腹耳,我最厌恶!罕贝勒不如教我杀人,只看我杀不杀得,也好旋立战功与各位将领同肩辅佐。”
达尔滚听他口出此言,心中极为慨叹,又连与他对饮三杯,爱抚不及,“他们不知你的本领,难到我还不知么?少与这种人对峙,他只故意激怒你罢了。”
此时,门外的三马兔被众人簇拥在中央,朝里头讪笑道:“大老爷们怎么娘们儿唧唧地?来不来?你若不来时,就当认输,你带来的那个娘们儿便借我调教一宿;你若胜时,我老婆借你调教一宿。这赌资如何?无论是输是赢,总有痛快的一方。”
达尔滚斥道:“三马兔!你少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安费扬古岂和你苟同?你少说话,多给我赚点军功比什么都强!”
三马兔心中不忿,众将都劝他熄火,哪里能熄得?挑起朴刀来,尖儿指着达尔滚道:“我是代各位兄弟出气!你口口声声说他是良才,又不教我们兄弟见识见识,信口胡诌谁人不会?整座觉罗寨弓箭我自认比不过洛科,但这步战,就没人打得过我!”
达尔滚大怒,拍案而起,“口出狂言!我来和你打!看你能打得过不!”
众人惊愕,连劝贝勒爷莫与这二五眼动气。达尔滚跳下土阶,抄起铁枪来,枪尖儿指着三马兔叫道:“你来、你来!你若能赢了我,这觉罗寨贝勒便给你做!”
“好啊!大家都听着了?你莫说话不算数!”三马兔一时心血来潮,挺着刀便砍了上去。
大伙急忙阻拦,由洛科抢在最前头,一把捏住了三马兔的手腕,“兄弟莫要忤逆啊!”
“你走开!我今天偏要为兄弟们出这口气!”三马兔力气好大,拧开洛科的手,推开众人,径朝达尔滚砍去。
达尔滚早想教训这个刺儿头,没寻着机会,今日惹到极致,若不教训他一顿,恐日后更加不服管教。
众人相劝不住,只好见俩人打斗起来。
那三马兔一腔愤怒均泻于此,毫不掩饰气力,刀刀要人性命。
达尔滚手中一杆木枪,只枪头是铁铸而已,哪里敢去相抗?只找机会戳他,一枪制服。
可对方实在没有给自己机会,三马兔步战刀法果真有些实力。
大家见贝勒爷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且步步吃紧,连退到死路,如再不阻拦,可要闹出人命。故而,大家都抄起了家伙,上去挡开三马兔。
“不许动!你们谁都别上!”达尔滚喝退众人,一个转身,跳出死角。反臂一戳,三马兔未及招架,只微微侧身,竟险些戳中了胸口。
三马兔大怒道:“你要我的命?”
三马兔连劈带抡,发了疯似的非要剁了他不可!
达尔滚被压迫得再无退路,只见眼前一杆骨枪横拦了上来,隔开刀刃,却是安费扬古。
安费扬古只单臂夺下三马兔的朴刀来,喝了他一句:“你不要弄假成真!”
三马兔只见是他,当即暴跳如雷,探出双爪去夺刀。
安费扬古撇了朴刀,一脚踢开他。
三马兔暴起,又去探刀。
安费扬古身子一转,虚晃招式,趁其凌乱,一把将刀刃架在了他的脖颈,“别动!你不怕抹了脖子?”
三马兔不服他,“呸”了一声,吐得他一脸恶痰,又旋扑了上去!
安费扬古没想到他会死拼,手里攥着枪,也没闪躲,竟被他揪住,二人缠在一起,纠成了团,但听得“嗤嗤”两声——
三马兔两腿一瘫,倒在了地上,唯见小肚阴血斑斑……
安费扬古手里攥着铁锥,惟望众人;众人亦大惊失色,他居然将三马兔杀了……
就连达尔滚也没想到,寨中的将领居然就这么被人杀了。
“我不杀他,今日将死之人就是我。这铁椎就是他欲杀人的凶器!还好被我反夺了过来……”
安费扬古怅然踱至案台,端起酒来喝了,仍了满是血的铁锥,“此人包藏歹心,理应处死。”
达尔滚道:“没想到他会藏暗器,如果不是你相救,今日死在暗器下的便会是我!——来人,把三马兔拖出去,鞭尸!火化!”
三马兔的尸体被清理后,两个阿哈端上礼盘,由洛科奉上,“觉尔察兄弟,这是罕贝勒赐予的棉甲与花费;三马兔已亡,暂由你顶替里将席位。”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