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色已暗,到了傍晚时分。
垠桦正盘膝坐在后山的温泉里。
温泉池里冒出腾腾的雾气,不远处十米高的瀑布直直落下,水花四溅,与烫人的温泉相遇更是加重的白雾的弥漫。
整个后山,雾气仿佛凝成实质,身在其中的人衣服毫无疑问都变得透湿。
挨着瀑布落下的地方,宛如冰火两重天。随着瀑布与温泉的混合,泉水开始变得温暖适中。
垠桦就坐在温暖适中的地方,身上只着了一层白色的亵衣。
瀑布般的长发直接散在背后,水汽浸湿了他的头发,水滴沿着柔顺的墨发滑落,最终与其一起散在了水里。
垠桦身上的反噬已经压制不住,反噬之力一阵阵的往身体各处经脉冲击。
所到之处,经脉猛地胀大然后破损,经脉又在身体衍生的生机之力的作用下愈合。
破裂,愈合,破裂,愈合……
循环往复,皮肤上都是浸出的血珠。血珠混合水汽变成血水,一股股的,染红了雪白的亵衣,最终浸进了温泉里。
垠桦强忍着经脉破损的疼痛,不停的运转着灵力,为自己提供者对抗反噬之力的生机之力。
经脉破损的疼痛还好,只是身体上的疼痛罢了。
心脏如蚁虫啃咬,疼的让人喘不上气。加之大脑如万千针刺,同时刺下拔出,刺下,来来往往,脑袋似乎就要炸裂。
垠桦咬着唇,脸上毫无血色。此时头脑昏昏沉沉,他已经无法保持清醒。
忽的手中动作松懈下来,反噬之力顿时如洪水般爆发,身体中的生机之力节节败退,经脉不断炸裂,愈合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破裂的速度。
浑身的疼痛再提高一个等级,垠桦有一瞬间的清醒。
他重新运转灵力,并颤抖的说到:“沉渊,动手!”
随即,沉渊手中飞出三十六跟金针,在他的控制下准确的刺入三十六个穴位。
垠桦猛地闷哼一声,突出了好大一口黑血。
“主子——”流风在岸边焦急的喊出声。他从没见过如此严重的情况,不由的悬起了整颗心。
暗黑色的血迹在泉水中晕开,所到之处方圆一米内雾气消失殆尽。
行完金针,沉渊旋即飞身立于半空,掐着诀,口中念念有词。
顿时,温泉池所在四周白光一闪,凝起一个聚灵阵法。
温泉池旁种了许多珍稀草药,均是富有生机的灵药,在整个山庄中都属于珍贵的品种。
灵药叶片上挂着露珠,摇摇曳曳的,最后在阵法的作用下向池中飞去,四周的白雾也都向池中涌去。最后被垠桦吸收,用来对抗体内冲击不止的天谴之力。
池中的水翻腾不息,咕噜噜的冒着泡,就像沸腾一般。
整个山庄在聚灵阵法的作用下,不仅池边灵药的生机之力被吸走,山庄中所有种植的草药灵药均向其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之力。
这给垠桦平安渡过此次反噬提供了莫大的希望。
垠桦盘膝坐在池中忍受着反噬的痛苦,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好歹没有继续恶化下去。他的病情似乎有好转的趋势。
近乎浑圆的明月悬挂在高空,柔和的月光透过袅袅的白雾倾泻在他的身上,似真似幻,整个人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流风一晚上都高度集中着精力盯着垠桦,就生怕自己一眨眼主子就会出事。
现在眼看主子的病情得到控制,有好转之势,流风再也撑不住,倚着身旁带着水汽的石头就打起了瞌睡。
沉渊完成聚灵阵后就坐在距离温泉不远的八角凉亭里,桌上有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酒。
沉渊就端着酒杯自斟自饮了起来。看似随意,他的目光还是紧紧的锁在垠桦的身上,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沉渊饮着酒,看着垠桦如今的样子,止不住的唏嘘。
这哪里像那个遗世独立,风华无双的先神呢?
想当年他立于山顶,衣袂纷飞。素手一扬,枯黄的大地瞬间回春,绿意盎然,万千花开,风姿是何等的不凡!
自己管辖下有条浮生河,万物难沉,寸草不生,不也是在他的帮助下重焕生机的吗?
如今的垠桦不能生长万物也就罢了,连一身生机之力也被压制,每月还得饱受反噬的痛苦,一不小心天谴之力溢出对周围的生物都是一种毁灭。
沉渊知晓造成这一切的缘由,作为朋友他屡屡想去阻止,但垠桦从前叮嘱过,他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垠桦只想起来一部分,还有好多没想起来。
沉渊望着池中紧锁眉头的垠桦,他想,一切都快了吧。
时隔几年,垠桦再次陷入了当初的梦境,只不过这个梦是后续。
垠桦脑海里昏昏沉沉的,像一片迷雾,他拨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像前走着。
一路上都很安静,安静的让人怀疑是否耳鸣了。
天色开始变得昏暗,四周的山峰都看不真切。
乌云在山顶翻滚,四面八方都向同一个地方汇聚。惊天动地的雷声不时的炸响,天地在一阵阵闪亮后陷入黑暗。
呼啸的狂风卷起漫天的残枝,受惊的动物四散奔逃,发出凄惨的嚎叫,宛如末日降临。
一座山峰顶上,平坦的大石头上有一个盘坐的男子。
所有的乌云就是往这座山峰汇集的,也就是这个男子就是引起这天地异象的人。
男子一袭血色长袍,及腰的墨发用一根白玉发簪绾了一半,盘在顶上。发簪尖有一点点的红。垠桦越看越觉得眼熟,他仔细的打量,发现它正是自己所拥有的那把玉箫的缩小版。
垠桦看着地上,那里是殷红的鲜血画成的诡异图案,男子盘腿坐在图案的中间。
“沙华,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个黑衣男子望着盘坐在阵法中心的他,冷漠中又带着愤怒。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天地也有法则。天道法则不可违,你这样逆天而行擅自更改命数,会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
沙华恨而问天:“你明知道万年来,我和她相知相爱却无法相守。身为先神又如何,依然身不由己。
天道不仁,我只愿这以身为祭能换我和她一世相遇。天浔,你若还把我当兄弟,你就不要阻止我!”
黑衣男子听罢,又怒又有些不忍。他站在阵法三丈远处,呼啸的狂风吹得他衣袂翻飞。
他望着一意孤行的沙华,不由得怒而喝道:“我为天道所化,你这简直是在逼我!”
沙华不语,手中不停掐着诀,最终念念有词:“天地有灵,万物有因。今吾以先神之名,以本源为祭,逆转轮回,改吾之命!”
垠桦往另一个方向前行了一段距离,等他看清红衣男子长相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
红衣男子也就是所谓的沙华,与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仔细可见,男子手上混着鲜血和泥土,想来是用血画下阵法所致。他脸色苍白,垠桦却能感受到他的满足与决绝。
咒语念罢,沙华向空中喷出一大口精血。
阵法运转,天地间红光大盛。
乌云滚滚压下天空,狂暴的飓风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山顶顿时飞沙走石,树木也被连根卷起。
天浔站在一旁,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冷冷的看着一切。他所在之地,沙石飓风都不能近身。
三刻过后,飓风停止,乌云散开,沙华消失了,就连鲜血刻画的阵法也几乎消失。山顶上,似乎从来都只有天浔一个人。
天浔闭着眼睛,低声叹着气:“你这是在为难我。”
垠桦看着眼前的一切,空白的记忆又被填上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最后消失。
垠桦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池中的翻腾的泉水已经归于平静,温泉池里冒出腾腾的雾气。
不远处十米高的瀑布直直落下,水花四溅,与烫人的温泉相遇更是加重的白雾的弥漫,一切就像开始的模样。
沉渊停下杯子,悠悠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次的反噬垠桦终于是熬过来了。他一颗心终于可以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