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阴沉。
马车被燕归驶得飞快，两旁还有新绿的树丛一阵阵的倒退，乱石堆里的杂乱生长的迎春正顽强的开着嫩黄色的花，在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富有生机。
垠桦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渐远的耀城，心里有淡淡的失落涌上来。
不知是舍不得耀城，还是舍不得别的，他思绪纷乱。
马车里的小桌上，釉青色的茶盏里是纯澈透亮茶水。他托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淡薄无味，毫无往日的馥郁芬芳。
“流风，今日的茶是怎么回事？”垠桦拧着眉，撩开帘子，将茶水从窗口泼了出去。
“主子，今日的茶还是按照您的要求办的。茶水是燕归天将亮时采集的山顶露珠，用苦梨木为柴烧开，茶具也是您最爱的那一套。主子，可有什么不妥？”流风转过身撩开帘子，有些疑惑。此时的他正盘起一条腿坐在马车右侧，另一条腿正在半空中晃荡着。
垠桦听罢，悠悠的叹了口气，将茶盏好好的放在暗格里，吩咐燕归快些赶车。
此行的目的地是苏城，是的，又快到月中了。他必须赶快到达温泉山庄，以便控制自己的病情。
每个月中，都是他最痛苦的日子。心脏如万蚁在噬，脑中犹如针扎，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总有一些陌生的片段一闪而逝。
病发之后，他却想不起那些记忆，只有空空的心，空空的脑海。
垠桦想起即将又该面对的事，心中有些沉重。
他不自觉的抚上胸口，心脏砰砰的跳着，竟有几丝雀跃。
为什么会雀跃？
为什么这次会有些期待病发？
垠桦在心底问着自己，但很显然目前的他不可能找得到答案。
临近中午了，天还是灰蒙蒙的，让人心中生出烦躁。
兰烬摸摸肚子，感到有些饥饿。
“徒弟们，咱们去前面的茶摊吃点儿东西可好！”兰烬也不管二人的回答，径直朝前面的“南陵茶摊”而去。
萧焱拍了拍牧一的肩膀，也高兴的撵了上去。
牧一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默默的捏了捏空荡荡的钱袋，迟疑的跟了上去。
牧一到茶摊的时候，兰烬和萧焱吃得正香。
白净的面条，晶莹的面汤，汤上是莹亮的油花，油花上还有翡翠色的葱花在打转儿。筷子用力一夹，面条弹得汤水四溅……
“小牧一，快坐下，这里的阳春面贼好吃。”兰烬不停的夹着面，含糊不清的说到。
萧焱在吃面之余，将桌上剩的一碗推到了牧一的面前。
很快，萧焱和兰烬各自的一碗面便见底儿了。
牧一拽着空空的钱袋看着面前诱人的阳春面挣扎不已。谁知却发现萧焱与兰烬二人对视一眼又招呼了两碗面。
牧一一狠心，也拿起筷子囫囵的吃起来。
吃吧吃吧，反正都没钱。多一碗少一碗的，一样没钱付，还不如吃饱了再说。牧一心想，很快将面条消灭干净，又招呼了一碗。
过了一会儿，三人吃得龇牙咧嘴的，懒懒的不想动弹。
牧一还好，还保持着底线，挺直了身体坐在凳子上。
萧焱和兰烬就不行了，直接大剌剌的趴在桌子上，吃完的汤碗就挨着俩人的脑袋安安静静的躺着。
看着三人吃得挺尽兴的，开茶摊的老头拿着围裙顺手擦了把桌子，笑吟吟的说到：“三位客官，一共十八文。”
萧焱和兰烬趴在桌上，头也不抬的，都抬手指着牧一。
牧一端端正正的坐着，目不斜视，一副冷然淡定的模样。其实他手抓着衣服，紧张的要死。
“客官，您看？”老板走到他身边，诚挚的看着他。手在打着补丁的围裙上抹了两把便伸到了空中。
茶摊老板一身洗得发白有几个地方还未来得及缝补的衣服与牧一身上纯黑厚重雅致的衣服形成了对比。
牧一端坐着，眼角的余光瞥向老板空空的掌心，脸热的厉害。
好热啊，没想到阴天都还这么热。
汗水不断的从额头上冒出，他很想向二人求救。奈何二人依然低头趴在桌子上，看不到他无助的眼神。
看着半天没个回应，连眼神都没给自己一个。老板有些生气了，语气不自觉带些愠怒：“这位小哥，你们点了六碗阳春面，一共十八文钱，给钱吧。老头儿我炤上还忙着呢！”
牧一再也承受不了老板的目光，站起来溜到二人中间。
他将二人扯起来，脑袋聚在一块，偷偷的翻出那只空荡荡的钱袋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没钱了”。
萧焱兰烬惊得一跳，二人的脑袋重重的撞到了一起后又跌坐回来。
然后各自揉着额头，很是痛苦。
谁知老板也是个耳尖的，关于钱的事什么也逃不出他的耳朵。
“什么，没钱？没钱你们还敢吃这么多，吃霸王餐吧！”老板一吼，俩小二哥就抡着锅铲菜刀什么的气势汹汹的围了过来。其他桌用餐的人也抬起头紧紧的盯着他们。
形势不乐观，但毕竟是他们三人的错，兰烬他们也不好意思动粗。
“大叔，要不这样，我们用其他的东西抵好不好，肯定不止那十八文钱。”兰烬脸上挂着奉承的笑，手上是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包袱。
老板和俩小二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们。
“大叔你看，这是点火符，不管是干柴还是湿材，直接贴上就能着。正好适合你们炤台里点火。”兰烬从包里献宝似的掏出几张朱砂绘的黄符摆在桌上，在老板吃人的目光下悻悻的收了回去。
“那这个呢，星罗盘，可以指示方向。不管你以后窜哪儿去，窜了多远，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兰烬又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罗盘，兴致勃勃的介绍它的功能。
“老子又不是猴儿，能窜哪儿去！有没有能抵的，没有老子就只能把你们扣下来了。”老板挥舞了两下大铁勺，恶狠狠的说到。
“有有有，大叔您别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着，兰烬又掏出一系列的东西。
“这是萤火珠。在夜里可以照明。白天放在太阳下晒一个时辰，就可以照亮三个时辰。简直是暗夜行走，探险寻宝的必备之物。”
“这是收缩袋。不管多厚的被子，多么多的衣服，都可以被缩小塞进这个袋子里，挂在腰间跟荷包一样。”
“这是聚冰碗。舀半碗水在碗里头，一炷香后就会变成冰，可以来做冰食。”
“这是防御木牌，可挡十个普通人攻击。”
“这是……”
很快，桌子上便堆了一大堆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码成了一个小山包。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萧焱和牧一，都目瞪口呆的看着。
“大叔，如何，这些东西有没有看上的？随便挑，姐姐我不差钱儿！”兰烬霸气的把东西往靠近老板的方向一推，好多东西都哗啦的掉在了地上。
老板很是纠结，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花样。
最终是迟疑的说道：“可，可这些，都不是钱。”
“我说你”兰烬欲言又止，有些气愤。这一堆东西，虽然都是她捡最低级最次的掏出来堆着的，但怎么也远超过十八文钱了，没想到这老板还是不识好歹。
她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郁闷，大声的叫卖起来：“来来来，清仓大甩卖，各种小物件儿，便宜卖了……”
周围吃饭的人瞬间放下碗筷聚到她身边抢了起来。
很快，桌子上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消失了，只剩下一堆钱。有金子，有银子，也有铜板。
老板看着眼前变化的场景，有些难以置信。死劲揉了揉眼眶，睁大眼睛盯着桌上散着的一堆银钱。
“给你，十八文钱，收好了。”兰烬将桌上一堆钱全扫到牧一的钱袋里，然后从钱袋里挑拣出十八个铜板塞给茶摊老板。
结完账，兰烬领着萧焱牧一大摇大摆的离去。在一丈远处还转头做了个鬼脸，气的老板讲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拿钱的手不停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