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参加完高考的人来说,这个暑假正是放肆地放松和娱乐的时候,而对于于阳来说,逃离熟人,远离一切可能的聚会,才是他的明智选择。
给胡玥发去分手短信的第二天,他便更换了手机号,将以前的手机卡锁进了柜子里。
每当他想把自己从痛苦的深渊中拉出去,下定决心静下心看看书和听听歌的时候,心里那股烦闷便再次涌起,让他坐立不安。他试着自我调节了半个月,也没见好转,眼见着人越来越瘦。
他的家人担心他出事,始终留意着他在家的举动。几次想要带他出去旅旅游,都被他拒绝了。
他现在最喜欢的便是自己的卧室,可以坐在地板上,木然地看街道下的夜景,也可以任由寂静横扫他的心灵。
如此热爱阳光和运动的他,爱上了黑夜和静坐。他钟爱的白T自此被他塞进了箱底,取而代之的是黑色长袖。
他不知道他现在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怎样,抑或是说他压根儿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自我逃离和隔绝了一个月后,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背着一个小挎包,走出了大门,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
他在街道上闲逛着,看看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七月的街头,天气火热,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路迅疾,急匆匆地前往某个目的地,而他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
顶着烈阳,他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满眼都是高楼大夏,脚底的鞋子已经被烤得有些发热,他依旧没有停下,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一停下来,他就随时能倒下。
往日他最喜欢去的市图书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他抬起手挡了挡阳光,继续沿着街道走着。
转眼到了下午,曝晒下的皮肤一下子黑了几度,加之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袖长裤,仿佛全身似一个行走的火人,他感受着这刺痛的热,感知着自己依然与众人一般,还活在这片烈日天空下。
于阳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准备买点水喝,扫视了一圈,发现了两条街道拐角处坐落着的一个酒吧,门口赫然写着四个打字——梦想酒吧,于阳冷哼了声,‘呵,梦想酒吧’,带着一丝蔑视的神情走近。
酒吧尚未开始营业,里面两三个人正在做着清洁。他推门而入引起了其中一位员工的注意,“不好意思,先生,酒吧现在尚未营业,请你七点后再来”,声音听起来很是稚嫩,于阳看了说话人一眼,大抵跟他差不多年岁,甚至或许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不禁直接开口问道,“请问你是在这里做兼职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全职,我从初中毕业就来这里工作了”。
于阳微微怔了怔,将心里涌起的那股愤懑压了下去,平静地“哦”了一声。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吧台里一位大抵三十多岁男人的注意,盯着于阳看了一会儿,头上满是汗水,皮肤有些黝黑,神情一脸倦怠,衣服也被浸湿后黏在身上,但他俊朗的五官和修长的身材还是被一览无余,遂走上前问道,“你是想来找工作吗?”
“啊,不,本来想进来喝一杯的,尝尝烈酒的味道”于阳抬手用长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可是,看你的样子,我倒是觉得你需要一份工作呢?”中年男人打量着于阳,一副早已洞察一切的神情。
于阳环视了一圈酒吧,不是很大,环形吧台正对门口,酒柜里摆放着品种各异的酒和酒杯,右侧是一个小型舞台,上面摆放着电吉他、架子鼓、电子琴、贝斯等乐器,顺着舞台下几步台阶后,摆放着数张桌椅,最靠近里面角落的地方还有几张沙发卡座,酒吧装修除了必要的灯饰和挂件,整体看起来简单舒服,但仿佛压根儿没看出来,这些与“梦想”究竟有何关联,大多数酒吧大抵都是这样的布局吧。
“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叫‘梦想酒吧’”于阳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自然是它承载着我和在这里工作的所有人的梦想啊”中年男人勾着嘴笑道,他对于阳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看他的第一眼就认为,他们是同一种人,都是眼神里带着深深的落寞,还夹杂着一股强烈的不甘。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中年男人走过去吧台,接了一杯白开水给他。
于阳靠着身后的桌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嗯”了一声。
“我啊,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山村,小学没念完就被家里人撵出来打工呢,理由是家里的其他四个弟弟妹妹也需要上学了,而我应该出来赚钱养家了。
就这样,我只身来到了这座城市,你能想到的所有脏活儿、累活儿我都干过,可惜依旧也没攒下多少呢。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过着这样的日子,直到8年前,我碰到了这间酒吧的原主人。我刚给人清理完下水道,浑身脏兮兮的,实在太累了,靠着墙角便睡着了,那会儿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他轻轻推了推我,递给了我一杯白开水,语气温柔地问道,‘你需要进来休息一会儿么?’”
“后来呢”于阳忍不住问道。
“后来呀,我就来这间酒吧工作了,跟着他学调酒,学乐器,学管理,直到三年前,我成了这间酒吧的老板”中年男人的神态异常地平和。
“是那位老板把他的酒吧转让给了你?”
“不是,三年前,他过世了,先天性心脏病”,中年男人的眼中泛起了水雾,“因为他从小到大都竭力与命运抗争着,想活下去,所以他才对每个人都那么的温柔”。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梦想酒吧是他的心血,现在也是我的梦想,我也要像他一样,接纳每一个即使深处泥潭也依旧奋力挣扎的人”。
此刻的于阳,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希望,眼神不似刚才那样落寞,“好,请让我跟你学调酒,我会一点吉他,平时也可以上台弹弹吉他唱唱歌,另外我没有地方去,你要包住”。
“行,成交,酒吧的仓库任你住”中年男人笑着道。
于阳掏出手机,开了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爸,我在外面找到工作了,不要担心我,等我调整好了会回家的,你跟妈注意身体”。
电话那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他出去一天了,终于等到他的消息,可是听完他的话,心又再次悬起。
于阳在这里安静地呆到了十二月,直到胡玥的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