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好熟悉,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她好想叫他不要叫,她想睡了,她要好好睡一觉,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这个声音,她突然想起来了,好像是,青言,他是终于来了吗?可是他来了,自己又不想见他了。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三年前吧,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想起他的模样,她是完完全全想起来了。
他好高啊,有足足八尺,抱他的时候,只能够到他的肩膀。他的眼睛也很好看,和说话的声音一样的温柔。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槐花香味,她只需要凭这个,即使眼睛看不见,也能认出他来。
但是四年前有一次他一个人站在山顶夕阳枯黄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自己又感觉他和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冷极了,又高贵极了,自己都不敢靠近他。他像是有什么心事自己是不知道的,每次试探着问他,他就对自己笑笑,说没事儿。现在看来,大概,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千瀚呆呆地站在原地,刚刚发生的一切太快了,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刚才,钢炼长老所造的地牢大门“轰”地一声倒下,皑皑白光穿进地牢,刺得千瀚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就听见有匆匆地脚步声,千瀚连忙睁开眼看,只见有两个人影径直向地牢深处去了。
他连忙跑过去大声追问他们是何人,他们并不答话。只见他们在小蝶的狱门前停下了,狱门瞬间裂开,就像被闪电劈开了一般。好强大的灵力!居然连地牢的安灵结界都无法压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幻族左使弋阳,领人来的。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弋阳在门口拦住他。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盛气凌人地跟他说话的呢,千瀚正要驳斥,就看见另一人抱着小蝶从狱里走出来,他想上前拦住,却发现自己手脚都无法动弹了,这种灵力实在恐怖,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恐怕就连自己的父亲都比不上,那人到底是谁?
千瀚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忽然之间感受到了自己是多么的弱小,若是敌人,自己早已横死在此了。父亲说的没错,自己连长姐都比不上。
把自己发配到虎面军当个小小士兵,起先还不服气,如今知道了,自己连个士兵都不配。怪不得那些人偏偏要把自己留在地牢里,还不是觉得自己没用?想到这里,千瀚突然生出一肚子怒火,自己一定要变厉害给他们瞧瞧!
“长老,这便是你与我说的病情痊愈?”青言坐在小蝶床边,她现在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水米也不进。
“小蝶姑娘做假脉隐瞒恶化的病情,老夫也是被蒙在鼓里啊。”禾农长老站在一旁,连忙辩解道。他也还是第一次认识假脉这种东西,芨芨这个小坏蛋,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现在怎么办?”
“小蝶姑娘形神俱损,濒临破灭。老夫也束手无策,如今看来,恐怕,恐怕活不过三日之期。”
青言沉默了半晌后道:“万寿老祖的后事你知道该如何料理吧?”
“老夫明白,这就去办。”禾农出门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幻族的灵虚自己实在得罪不起,小蝶是个好孩子,只是自己实在无能为力,就算是万寿老祖来了也无力回天。可怜棠儿,就算小蝶现在就死了,灵虚为了一己私情,也一定不会让她顶罪的。
“禾农长老。”弋阳看见禾农长老站在门口,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笑着上前作揖。
“禾农长老。”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弋阳背后传出来,芨芨从他身后走出来。
“芨芨,你见到灵虚,他问你,你如实回答就好,知道了吗?”芨芨乖巧地点点头,禾农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拍了拍芨芨的头,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还是等这事儿完了再教训他吧。
“进来吧。”灵虚知道他们已经在外面了。
芨芨走进内室,看见灵虚手中正拿着一条白巾,放进冒着腾腾热气的水盆里,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床上躺着的应该是姐姐,但是有纱帘挡着,也看不见她的脸。
他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灵虚,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并不似在洛林看到的那些贵族那样穿得光鲜亮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他没有说话,仅站在那里,芨芨就能感受到了他的威严清冷。他长得像画上的仙人一样美丽,怪不得姐姐天天都想着他。
“是你教她做假脉的?”灵虚拿着热巾坐回床边给小蝶换上。
芨芨知道事情败露了,点了点头答是的。
“她病情恶化,你为何不跟长老说?”
“姐姐的病长老也救不了她了,她说不想再让长老浪费精力。”芨芨难过地低头说道。
“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姐姐说,她死了就给她换上白色的殓衣,把她丢进无望潭水里。”芨芨憋住眼泪,这是姐姐嘱咐他的。
弋阳此时拿出芨芨做的殓衣走到床边交给青言,青言轻轻说了一句她不会死的,也不知是对谁说的,他再不多问什么,让芨芨和弋阳退下了。
青言看着手中纯白的殓衣,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忙站起来把它丢进了火盆之中,眼看着它扭曲着化为灰烬。
他握住小蝶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的脖子上,想为她取暖,可是怎么样她的手也没有一点转暖的迹象。他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喊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反应,他可以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就像睡着了一样。他轻轻把她的手放进被窝里,又俯身轻吻她的额头,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答应过你的。”
说完他便离开了驿馆,临走前命禾农长老派来的医女好好照料她。街道上的积雪渐渐融化,雪水源源不断地流进圣城的排水道,能听见“哗哗啦”的声音。
天气恢复如常,街道上挤满了人,医族的士兵与民众一同在忙着灾后救济工作。精灵族的则是清点遇难人数,工族负责修缮雪灾摧毁的房屋。三族领袖共同指挥工作,一切事项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爹!娘!救救我!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青言听见身后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转身看去。原来是行刑队来了,囚车上嚎啕大哭的应该是那个万寿老祖的轮班侍女。一对中年男女低着头边哭边擦眼泪,一边跟着车队,应该是她的父母。
街道上的人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毒杀万寿老祖,才十五岁心思就这么歹毒,只因为老祖说了她几句就杀了他,圣城里成百上千的人因她而死,怎么叫人不恨?路人纷纷对其侧目而视,她的家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竟教导出这样没心肝的东西。
青言听见众人的揣测议论,觉得甚是难听,独自一人快步走出了人群。他走到圣城城楼上,士兵见到他都纷纷向他作揖。他四处一看,寻得一处僻静的角楼,一跃站在高高的楼顶上,面对着圣城内城。他抬头看看天空,时间还早,还要再等等。